在中国古典文学中,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有其独特的地位,写人写事、千回百转,让人叹息。书中写了四大家族的覆灭,也写了宝黛钗三人的爱情悲剧,故事里众多女子,对于金陵十二钗,曹公可谓细心雕琢,着墨颇多。
贾府的四个小姐,“元、迎、探、惜”位列薄命司金陵十二钗,名字连起来恰恰是“原应叹息”四字。
四姐妹命运的悲剧性,曹公早有隐喻,她们个个出色,人人夺彩,却个个都薄命。在二十二回“制灯谜贾政悲谶语”中,那些灯谜已经暗示了她们四人的悲剧结局。侯门贵胄的千金,也逃不过时代造就的悲剧,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身为女子,不过是一叶浮萍,公侯千金又如何。
曹公是写四姐妹的命运,也写尽了封建社会女子的身不由己。四春一生的悲剧,也让我们看到身为女子的可悲之处。
一、元春
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
元春是贾政的嫡长女,是王夫人所生,连生日也是在正月初一,天下的好与贤都占了,她与宝玉是一母同胞。在整部红楼中,对她直接的着墨并不多,却处处都有她的影子,故事开始,她已经被送进了宫里。
作为贾府最尊贵的女子,元春身上肩负着复兴家族的希望。说来也是可笑,贾府这样的勋爵人家,到了这时,不指望功名,却要靠把女儿送进宫里来求富贵,大厦将倾尚不自知,还沉浸在永享荣华的梦里。
元春就是封建礼教之下最出色的女子,她才德兼备,深明大义,因着这些缘故,她被送到宫里成了女史,成了贾家向皇权献媚的牺牲品。
元春的出场是在大观园省亲一节,那是贾府盛极而衰的开始。大观园之豪奢、省亲的排场之大,看在元春眼里,却是满心的悲哀,这一切都是她牺牲亲情、牺牲自己一生的自由换来的。
那排场与规矩也不是为着她,不过是因为皇妃的身份。回了自己家,母亲祖母却还要行君臣之礼,皇权永远在亲情之上,元春内心的悲凉大概没有人懂。人人都歆羡她的身份地位,外人只看着贾府一门的荣华与热闹,可这些的代价,却是一个女子的青春与泪水。
贾府众人欢聚时没有她,姊妹们起诗社时没有她,就连自己最亲近的父母兄弟,想见一面也是不能。元春虽然在宫里得到了自己要的东西,在表面上保全了贾家,成了贾府的靠山,可她内心始终是失落的。她也是贾府中难得清醒的人,知道万事万物盛极而衰,恐怕眼前的富贵难长久,才对父亲说“今虽富贵,骨肉分离,终无意趣”。
从女史到贤德妃,一个女儿嫁在深宫的艰难,伴君如伴虎,贾府众人又有谁人感念?
大观园省亲一节,来时是在夜里,也不过多久,就有太监来催请回宫,“贾妃听了,不由地满眼又滚下泪来”,只几句,就把元春心里的凄苦写尽了。她自己是追逐权力的牺牲品,却也在宝黛钗的爱情里间接制造了悲剧。元春最后命陨深宫,可悲可叹。
二、迎春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迎春是贾家四姐妹中最容易让人忽略的角色,她因为庶出,早早没了母亲,父亲贾赦对她不闻不问,邢夫人与贾琏夫妇也不上心,她虽然担着二小姐的名头,却没人真心敬她怕她,她在贾府中可以说是无依无靠。
也许就是这些缘故,让迎春养成了懦弱的性格,凡事不敢言声,事情来了就要躲,成了人人都敢欺负的软柿子,得了个“二木头”的混名。
这些之外,我们来看迎春的生活,因为争不过、抢不过,早早认清了自己的性子,也就不计较了。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全不往心里去,就连被冷落了,心里也不觉得有什么。她这份淡然恬静却是难得,很有些道家无为的风骨。
曹公用了几件小事来写迎春的性格,奶妈偷了她的首饰出去赌,她知道了也不吭声,听之任之,置身事外,由此,她命运悲剧的结局也可以想见了,她与探春同为庶出,却有截然不同的心性,争与不争,求与不求,也造就了两个人不同的命运。
可她到底太过软弱,面对小事不争不抢,可以求得一时的安静,可面对命运也是听之任之,只能是悲剧的结局。迎春的出嫁,让大观园众人心里开始意识到贾家的衰落,已经到了要拿千金小姐去抵债的程度,连外人面前的脸面也不顾了。
家里的姊妹们心里也是各有打算,都从其中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悲剧性。迎春对这一切,除了哭一场,丝毫没有抗争,甚至没有大丫鬟司棋的果敢。若贾府荣华依旧,迎春的结局是不会那般凄凉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女子的命运就是这般身不由己。
迎春也有她的好处,心思单纯,温柔沉默,望之可亲,对周遭的一切顺其自然,这是她对人生命运的态度。就是这样的温柔的女子,却遭遇了那样凄苦的命运,可见封建社会对女子的摧残。
三、探春
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
探春是曹公在黛玉之外又一个偏爱的女子,她读书做事,干脆利落,连凤姐儿也要敬她几分,虽为女儿身,却有男子的果断。她是赵姨娘生的,身份又低了一层,因为天资聪明,从不肯让人轻看了去,所以处处维持自己主子的体面。
探春在贾府该很辛苦,她要强,凡事都要想到身份上去,要讨王夫人和贾母的喜欢,她的身份天然没有元春那般高贵,可她自己的才貌,让她在众姐妹中立了足,也得了个“玫瑰花”的名头。
探春的个性在代替王熙凤管理大观园时,有了初步的显现。她精明能干,有着不是她那个年纪该有的聪慧与果断,这些之外,探春的内心始终是自苦的。
庶出的身份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她不理会赵姨娘,不偏爱自己的兄弟贾环,她处处都要好要强,可命运却偏不如愿。
探春管家时,赵姨娘的兄弟死了,府里只给了二十两银子治丧,赵姨娘找探春哭诉,一口一个你舅舅,正正戳到了探春的痛处,她的舅舅是王子腾,不是赵国基,不是她冷情,是她要顾全自己的体面。
抄检大观园时,探春已然看出了贾府的颓势,后来贾家的运数,也恰恰如探春说的一样,自己先乱起来了。抄检大观园之后,众人心中冷清,外面先没有倒,里头人心倒先散了。
探春的远嫁恰恰是对她野心的成全,对探春来说,何尝不是塞翁失马。探春嘴上说“不管什么偏的庶的”,而她心里却最在意“偏的庶的”,贾府众姊妹中最在意尊卑观念的人恰恰是她,探春之难,探春之哀,探春之悲,就在这里。
在远嫁之后,作为正妻,终于配得上探春的才情与野心了,远离了贾府,不受贾府倾覆的影响,未尝不是曹公对探春的成全。
“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是探春的决绝,也是对她对昔日情分的告别,尽管不舍,她还是要去过自己的人生了。
四、惜春
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装。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惜春是红楼梦众多女子中最冷心冷情的一个,这样的性格也和她的成长有关。她是贾珍的妹妹,因无人照管养在荣国府里,也不知她是嫡出还是庶出。高门大户人家,规矩大过天,没有至亲的照拂,想必她的成长也是不易的。
从小看着那些勾心斗角的内宅之事,未免心生厌烦,所以后来就养成孤僻淡漠的性子。惜春的成长没有亲情温暖,她没有在贾府众人身上感受到亲情的牵绊,也没有学会人情世故,只学会了事事置身事外,洁身自好。她小小年纪,就冷静自持, 不会撒娇,也不知道讨人喜欢。她的个性是擅长“撇清”的,很没有人情味。
在抄检大观园时,惜春身边的丫鬟入画被搜出了东西,要撵出去。惜春年纪小,却有一种不为外物动心的漠然,不理会身边人的哀求,不管怎么说,也不肯要入画,丝毫不顾年多年的主仆情分,一心只想把自己撇出来,只求不牵连到自己,对宁国府的事是如此,对入画也是如此。
她的冷漠也是一种清醒。她也是众姊妹中最早看清命运悲剧的,从元春、迎春、探春三个姐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她不想就这么认命。
她坚定的不走姐姐们走过的路,不愿把自己置入那水深火热里,最终选择了出家,从此来脱出身为女性的悲剧命运。她只看到了果,却没有看到因,到她察觉时,悲剧已然形成,无可挽回了。
惜春的善于撇清,让她把自己从贾府的泥潭中摘了出来,她的一生,生在钟鸣鼎食之家,长在锦绣丛里,最后却常伴青灯古佛,不知道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少不读红楼,老不读三国,俗语自有道理。贾府四姐妹的结局让人叹息,元春在深宫孤独赴死,迎春被夫婿折磨而亡,探春远嫁骨肉分离,惜春出家不问世事。贾府上下众多女子,皆是悲剧结局,人人难得圆满。
都云作者痴,一把辛酸泪,红楼梦的悲剧是把美好毁灭给我们看,从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热闹,到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原本就是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