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钟鸣鼎食之家,诗礼簪缨之族,贾府的丫头原就比外头小门小户的小姐还要体面尊贵,就像黛玉进府前接触的几个仆人,虽是三等吃穿用度却已不凡,三等下人犹如此,何况成日贴身服侍主子的丫头呢?
而这丫头再体面,总有要告别贾府的一日,王熙凤不曾说来?“年纪一到打发出去配小子就完了”,比如王夫人屋里的彩霞就是,年纪一到,贾琏夫妇一张嘴,也只能嫁了旺儿家那吃喝嫖赌无所不为的儿子。那么,为了摆脱这种悲剧,该怎么办呢?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努力成为贾府的姨娘,这是贾府众多丫鬟的梦想。就像王熙凤说的:“别说是鸳鸯,凭他是谁,哪一个不想巴高望上,不想出头的?放着半个主子不做做丫头?”。
荣国府的男主子不多,贾政与贾赦太老,贾琏家中有妒妇王熙凤严加看管,只剩贾宝玉、贾环和贾孮几人。贾孮着墨不多,但从贾环都有彩霞彩云青睐来看,贾孮有一两个相好的丫头不为过,而相对其他两位年轻少爷的丫头,怡红院的丫头们竞争环境要激烈得多。
在怡红院,明争暗斗、争风吃醋是常态,众丫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碧痕打发宝玉洗个澡就要花费二三个时辰,推门进去床上地下都汪着水,明眼人一看便知怎么回事;小丫头四儿趁着袭人与宝玉的置气的空隙,想方设法笼络宝玉;做粗活的林红玉调虎离山只为赶为宝玉端茶递水这个“巧宗”……凡此种种,不消多记,当然,袭人亦在此列,而且因为得天独厚的优势,早早就将宝玉收服。
在第五回,宝玉梦游太虚幻境,醒来后大腿旁的一片冰湿被袭人摸到,便含羞问之,宝玉便将梦中之事说与袭人,袭人伏身而笑,宝玉便邀袭人共试,书中写到袭人的心理活动:
袭人素知贾母已将自己与了宝玉的,今便如此,亦不为越礼,遂和宝玉偷试了一番。
关于袭人是否越礼,两百多年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个人认为袭人不过自欺欺人,此前多次讨论,这里不再赘述,因近期对文中人物年龄细究一番,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宝玉当时的年龄到底能否行云雨之事?
宝玉做梦后,书中称“袭人本事个聪明女子,年纪本又比宝玉大两岁”,可事实果真如吗?不是的。
在第十九回,宝玉正月里跑去袭人家,见着几个朴素姑娘,回来后便问那穿红衣服的是谁,袭人称是其表妹,并道:
“如今十七岁,各样嫁妆都备齐了,明年就出嫁”
既是表妹,那袭人必定要大于十七岁的,保守算袭人也有十七岁。此时宝玉多大呢?同年二月二十二日,众人搬进大观园一回书中写到宝玉年岁“当时有一等势力人,见是荣国府十二三岁的公子作的,抄录出来各处称颂……”,而同年宝玉和凤姐被马道婆施法梦魇,赖头和尚与破足道人对着玉石道:“青埂峰一别,展眼十三载矣”。
故而,宝玉十三岁无疑,也就是说,宝玉比袭人至少小了四岁。
那么,宝玉与袭人“相好”时是几岁呢?
在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后贾珍为贾蓉捐官,贾珍送与戴权贾蓉的履历,上面写着:“江南江宁府江宁县监生贾蓉,年二十岁。”,而在第二回冷子兴演说两府时,称宝玉七八岁,而贾蓉十六岁,也就是贾蓉比宝玉大了至少八岁。
故而,秦可卿死时,贾蓉二十岁,宝玉十二岁。
而宝玉在秦可卿屋里睡觉时,正是梅花盛开的腊月,次年中秋秦可卿与贾母赏月,到了二十后才觉得身上不好,同年冬天,林如海来信接回黛玉。
秦可卿死后五七三十五日,同去苏州的昭儿来报信,称林如海九月初三没的。
如此,宝玉在秦可卿房里睡觉的腊月,到秦可卿死时,整整过去两年。也就是说,那一年贾蓉十八岁,而宝玉十岁。
那么问题来了,共试警幻仙子所训之事时,宝玉才十岁,袭人才十四岁,袭人还可,宝玉如此年幼,真的可以领受此事吗?是否这只是作者虚笔,仅仅为了突出袭人与宝玉不同寻常的关系,好为下文作铺垫而已?作者素来狡猾,行文虚实相形,真幻互转,另读者如雾里看花,至于真相只怕只有曹公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