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红楼梦》,凤姐总是一个令人无法忽视的角色,这位自小被假充男儿教养的大家小姐,素来就不简单。贾珍就曾说过其自小有杀伐决断,同是脂粉队里的英雄秦可卿亦称其为顶冠束带的男子所不及,周瑞家的更如是说:“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
自第三回出场,凤姐就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什么叫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忽悲忽喜信手拈来,贾母甚是受用;李奶奶在怡红院大骂袭人“狐媚”,众人只能围观不敢插嘴,亏得凤姐这阵风吹来,三言两语便将风波摆平,携李奶奶飘然而去,连宝钗和黛玉都啧啧称奇。
王熙凤的机智、精明和灵活在贾府有口皆碑,更因凤姐贵为荣国府内务管家,越发令凤姐鹤立鸡群,好比秦可卿葬礼,一应张罗款待皆凤姐周全承应,合族中妯娌虽多,但或羞口羞脚,或惧贵怯官的,无人比得上凤姐举止大方,言语慷慨,珍贵宽大。故而连那怡红院喂鸟的小丫头林红玉都知道:“跟着奶奶,我们也学些眉高眼低,出入上下,大笑之事也得见识见识”。
林红玉所言不差,但凡跟着凤姐的人,就没有一个樗栎庸材。大将平儿的种种壮举我们领教不少,这里无需赘言,只说说那小将丰儿。
熟悉《红楼梦》的读者都知道作者取名立意深远,好比霍启通祸起,携香菱外出观灯大意走丢香菱,酿成一件大祸;冯渊通逢冤,因香菱被薛蟠打死,实在冤枉;又有戴权通代权,一手包办贾蓉买官之事;……
而平儿和丰儿,则通屏风,专为贾琏夫妇挡祸也。平儿圆滑机敏,丰儿亦随机而变。
贾赦要娶鸳鸯,邢夫人找来王熙凤商量策略,王熙凤相劝无果只能虚与委蛇,找个由头回家中避祸,顺便将平儿打发出去,以免遭邢夫人怀疑。
鸳鸯的嫂子受邢夫人支托前去游说鸳鸯,谁知被鸳鸯劈头盖脸大骂一通,白讨了个臊,期间还被平儿和袭人抢白几句,羞恼回来,见着邢夫人便道:“不中用,他倒骂了我一场”。见着凤姐在一旁便不敢说平儿,只说袭人也帮着鸳鸯抢白自己。邢夫人纳闷:“袭人怎么知道?还有谁在跟前?”,鸳鸯嫂子便道:“还有平姑娘”。
凤姐原就因为邢夫人鲁钝多疑,为了避祸才躲回自己屋子,如果让邢夫人怀疑自己打发平儿出去撺掇鸳鸯,到时候事情不成必遭邢夫人憎恨,这时候凤姐只能让邢夫人相信,平儿并不知道贾赦要讨鸳鸯之事,至于她后来知道,那也是鸳鸯自己告诉她的,与自己无关。故而凤姐忙道:
你不该拿嘴巴子打他回来?我一出了门,他就逛去了;回家来连一个影儿也摸不着他!他必定也帮着说什么呢!”金家的道:“平姑娘没在跟前,远远的看着倒像是他,可也不真切,不过是我白忖度。”
凤姐这招很高明,短短几句话表达了三个意思:
首先,将自己和平儿的关系置于阶级分明的主仆关系,让邢夫人认为,她们这样的关系自己就算有秘密也不可能告诉平儿。
其次,强调自己回来时平儿已经不再屋里了,平儿就算知道此事也与自己无关。
最后,跟鸳鸯嫂子试探,也是威胁,平儿真的帮鸳鸯说什么了?你把话说清楚?
鸳鸯嫂子毕竟怕凤姐,虽然之前明明说平儿在眼前,现在一听,转而又说看的不真切,也是一个势利小人。
接下来就是凤姐和丫头丰儿的表演时间的,为了表现对婆婆邢夫人的热心,凤姐便称要将平儿叫回来:
“快打了他来,告诉他我来家了,太太也在这里,请他来帮个忙儿。”丰儿忙上来回道:“林姑娘打发了人下请字请了三四次,他才去了。奶奶一进门我就叫他去的。林姑娘说:‘告诉你奶奶,我烦他有事呢。’”凤姐儿听了方罢,故意的还说:“天天烦他,有些什么事!”
好一对双簧,令人绝倒,鸳鸯嫂子明知平儿就在鸳鸯旁边,但又不敢多言,而邢夫人则被蒙在鼓里。丰儿还强调,是林姑娘打发人请了三次,平儿不得已才去的,而且奶奶你一回来我就去请她回来了,但是林姑娘有事,愣是不让回来,所以邢夫人的事儿平儿怕是没空帮忙了,您看着办吧。真真妙在丰儿,知道黛玉是贾母的心肝儿肉,邢夫人也无可奈何,若说是宝姑娘,邢夫人一见是王夫人的外甥女,还不得生出多少嫌隙来?
主仆一唱一和,通同捏饰,滴水不漏,令邢夫人也无计可施。
这就是丰儿,三言两语就为主子挡祸,真乃玲珑剔透之屏风也。事实上在第七回,周瑞家的送宫花到王熙凤院子时,大中午的丰儿坐在主屋门槛上,见着周瑞家的就摆手,示意其往别屋去,不一会平儿端着铜盆出来叫丰儿舀水进去,屋里传来凤姐和贾琏的笑声。作者采用”柳藏鹦鹉语方知“的手法描写贾琏夫妇的午后嬉戏,而坐在门槛的丰儿则是挡住这一羞臊之事的小屏风。
凤姐巧舌如簧,噀玉喷珠,丰儿一小丫头也机警灵巧,能说会道,真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