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开篇,曹雪芹就安排贾雨村、冷子兴有一番对话,将贾府的人物关系和经济状况做了总体交代。重要的信息共有两个:
一是传承上,贾府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划者无一,家族中人都是庸人,没有真正的领军人物,儿孙是一代不如一代,这是说贾府在教育上出了问题;
二是经济上,日常靡费不懂俭省,内囊已经上来,就剩一个空架子,这是在说贾府面临着经济危机。
点明贾府这是要倒了。《红楼梦》开篇交代给读者的,是一个已经走下坡路的贾府。曹雪芹给出的时代大背景是“末世”,并给出了几个例照,一个是姑苏阊门的甄士隐家从家产优厚乡绅到妻离子散家业凋零,第二个是怀有远大抱负的贾雨村,进入官场后真要干实事时惨遭打压,无法立足,被革职后,改弦更张选了一条攀附权贵的路,彻底搅进黑暗官场的染缸里,倒是如鱼得水、步步高升了。
黑白颠倒的社会,魑魅魍魉的官场,红楼家族人物们,就生活在这样的大环境里。
但《红楼梦》依然为贾府开出了两张灵验的药方,都是立足现实、解决病根的,可惜,贾府众人是一帮蠢货,没有一人能看懂。
第一张处方是秦可卿,她临死告诉凤姐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而且元春马上封妃,但这也只是瞬间的繁华,等盛宴过去,就是三春尽头,树倒猢狲散了,具体应该怎么办,秦可卿说:“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合同族中长幼,大家定了则例,日后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如此周流,又无争竞,亦不有典卖诸弊。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祀又可永继。”
秦可卿的策略兼顾家族子弟受教育、家族内部公平、祭祀永继三项大事,也是封建社会家族传承的根本之道:即耕与读,耕解决物质问题,而读,解决政治问题。这是在为贾府做最坏打算的退步之计,也是将来东山再起的准备,这很高明,整个贾府没有一人有这样的高瞻远瞩,凤姐一向被标榜聪明,可是她醒来后,完全没有理解秦可卿的话,而且给忘记了。
秦可卿的策略随着她的死亡而流产,但贾府的命够好,走了个秦可卿,来了一位实力更加强劲的人物,就是林黛玉。
林黛玉第一次进贾府时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几乎和秦可卿患病同一时间,林如海也病了,于是林黛玉回南探父,等她二次进京,已是安葬完了父亲林如海,秦可卿的丧礼也办完了。
林黛玉二进荣国府,带来了三样贾府当下急缺和一直都欠缺的东西:
一、是二三百万两的银子;
二、是林家世代的藏书;
三、是掌握诗礼林家兴旺密码的林黛玉本人。
说林黛玉带来了几百万的银子,屏山已经多次阐述过,这里不展开,贾琏在七十二回亲口承认的曾经发过这么大规模的财,就是指林家的产业悉数被移至贾府。
林黛玉在表兄贾琏护送返回贾府时,曹雪芹专门交代:黛玉又带了许多书籍来,忙着打扫卧室,安插器具,又将些纸笔等物分送宝钗、迎春、宝玉等人……
这批书的体量在《红楼梦》四十回专门给了个特写:刘姥姥因见(潇湘馆)窗下案上设着笔砚,又见书架上垒着满满的书。
以至于刘姥姥以为这是那位公子的书房。
所以,林黛玉带给贾府的,既有结结实实地现实的银子,又有家族传承的根本大 法,即读书,即诗礼,是那个社会最根本的问题。只是银子是贾琏操办的,这满满的书估计贾琏不感兴趣,所以,才会由林黛玉亲自经手带来。这才是林家四世公侯爵位、一代探花的传家密码。
为什么说林黛玉可以挽救贾府于将倾?
贾府要毁灭,是因为两大短板,一是经济难以为继,二是不会教育家族子弟。经济上,林黛玉带来的几百万两银子可以一次性彻底解决贾府的经济危机,而诗礼书香教育家族子弟才是家族代代兴旺的根本。
整个贾府,有这个认识的,一个是秦可卿,已经香消玉殒,还有一个李纨,可是李纨母子被王夫人排挤,已经处于荣国府的边缘,王夫人是要贾宝玉继承荣国府的家业,那么谁能成为贾宝玉的妻子,就是荣国府将来的女主人,将担当家族子弟的教育的责任,是贾府能否扭转家族之颓势,再次兴旺的根本所在。
可以担当并能完成这个任务的,林黛玉是唯一的人选,林氏家族的家风在林黛玉身上得到完美的传承,贾府里的斗争和大小事故不断,如果读者有心的话,会发现,整个贾府,只有林黛玉管理下的奴才班子团结合作,从来没有出过任何的幺蛾子,而那些奴才们,在林黛玉的熏陶下,但凡露次脸,都表现不凡,看看“慈姨妈爱语慰痴颦”那些婆子们的表现就知道了。
曹雪芹对于林黛玉的定位,是寄人篱下被人欺负的孤女,所以不能明写她的百万钱财,也不能把她写成像贾探春那样有着远大抱负的人,但是,在细碎的末节中,我们会点点滴滴看到林黛玉非凡的见识和不动声色的高明。
林黛玉进贾府,说自己吃“人参养荣丸”,黛玉的前世为绛珠仙草,绛珠即红色珠,也是人参的象征,这颗人参有养“荣”的实力和能力,可惜荣国府,元妃省亲,一把花光了林家几代积累的几百万的家业,贾府众人,更是蠢货一群,没有人能看懂黛玉的价值,只是一味地想要金玉成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