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云海
我居住过石库门旧房、老公房、电梯房,还有农场连队的平房,可时常搅动我心梦的却是那座孤卧在广阔田野上的茅屋。
那茅屋是农场连队的牛棚,也曾是我的青春居所。作为农场连队耕牛饲养员,我与连队的一群牛儿共同感受茅草屋檐下的风雨冷暖。
1976年初夏,我赴崇明前哨农场十三连大田班务农。三个多月后,连队领导安排我做饲养耕牛的工作,与我饲养的一大家子牛儿共拥一个牛棚。
我们连队的土地被沟渠、机耕路和绿化林带分割成井字形的13块大田,牛棚搭建在5号田与6号田之间,前不靠连队生活区,后远离中心打谷场——田野深处见茅屋。
八度春秋岁月,我的青春拔节成长在农场田野上。返城回到都市已有几十年,看到郊野种植的庄稼或是菜蔬我依然心生亲切,见到都市绿化地边的蓬勃杂草,我会想起牛儿爱吃的草……
我的茅屋坐北朝南,按现时房型说法是大两室一厅,东面小间为饲养员住所,西边屋子是堆放草料、花壳、花饼和饲料桶、牛轭斗等器具的库房,中间超大面积的堂间则是茅屋重地——牛儿之家。茅屋门前,有让牛儿歇息的宽敞场地,场地边的一条笔直机耕路,携伴着一条与机耕路一样笔直的民沟伸向远方,喂饱草料的牛儿就在民沟坡岸边饮水;茅屋背后,有一片半荒芜的杂地,那里野草丛生,零星种植了一些番薯、蚕豆、卷心菜之类作物。静夜看书枵腹清冷,我时而会去屋后挖一枚番薯或是剥一捧蚕豆,收拾洗净,用小火油炉烧煮后慰腹暖身解馋。农人孤灯看书倦怠时,取食些许供作猪饲料的地里作物。
我的茅屋是原始的:用毛竹搭建起尖隆的屋脊,屋里没有玻璃窗户,用短竹竿挑起或收回启合草牖,屋角边的泥地上长有小草,偶尔有田鸡或是蟾蜍蹦跳着造访茅屋;牛棚里有牛粪气,草屋怀丝丝稻草香。晚上人牛安寝,只掩竹门,从不上锁,坦荡无忧也。
我的茅屋是安静的:除有农友劳作牵牛往来,我是孤家一枚;一大家子大小牛儿,也少有哞哞声;冬夜,我披衣打开昏黄灯盏去隔壁牛舍察看情况,牛儿们卧息在泥地上,好像从不会睡着,每次我看它们,它们也无声地看向我。
我的茅屋是恬然的:我时常在门前高高的草垛旁躺歇负暄,太阳很高,很暖和;我时而在门前的场地上仰望夜空,月亮很低,好明亮;茅屋外的田野上,四季更换华服;茅屋边的民沟里,偶有唼喋声入耳,若是牵条牛去蹚水,新月一样亮眼的白鲢会蹦跳舞蹈出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