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工作过的老市府大厦里,有一家市药材公司,能买到价廉物美的西洋参。退休的母亲爱吃,我常买。直到她90岁出头,还是参汤不断。
10年前,我也退休了,在老母的强烈要求下,她住进了市第三社会福利院养老。福利院无法为个人熬参汤,每周,我坐18站地铁去看望她,带去熬好的参汤。后来,老母对我说,侬也退休了,多吃点西洋参保养身体,总归好的。
这些年,我因病先后做了3次微创手术。兄弟送我一支名贵的野山参。我想,小手术,何须大补,好参还是留给老母享用吧。当时年近98岁的她,因几年前跌了一跤,大腿骨折,并发症差点要了她的命。再说,母亲这一生,好日子过得不多。
母亲养育了6个子女。小时候每逢过年,我们上桌,母亲下厨,我们吃肉,母亲喝汤。上世纪60年代,40多岁的母亲进了一家铁木家具厂当临时工,每天都要搬运沉重的三角铁。有一次,阿六头吃了别人分给他的一口蛋糕,回家说,味道真好。这种蛋糕,炒货店有卖,4分钱一只。严寒的冬天,母亲帮人家洗衣服,一洗就是二十多件,两只手肿得像馒头,赚了一点辛苦钱。她买来6只蛋糕,我和弟妹们一人一只,母亲自己没有份。母爱的温暖就这样点点滴滴滋润了儿女的心。如今,我把野山参留给老母,炖碗参汤给她喝,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希望她活过一百岁。
我把福利院的防坠床摇起来,一小勺一小勺,把参汤喂给老母亲喝。母亲一喝,就说,不像西洋参。我说,是野山参,小小一片要40元左右呢,一根野山参,切了50片不到,准备分八九次熬汤给你喝。母亲说,你也开过刀,野山参汤留着自己喝啊。
又到周未探望日。我把两只一模一样的瓶子分别装上野山参汤和黄芪汤,两种汤的颜色看上去差不多。我对母亲说,你喝参汤,我也喝,大家一起补。黄芪汤的颜色深一点,老母患白内障,看不清。
一位好友也送了我一支野山参,当然要留给老母吃啰。2020年1月11日,我和弟妹们迎来了老母的百岁生日。突发联想,“11”这个数字,和我住的楼宇门牌号相同,看上去就像从我家到福利院的两根地铁轨道。路虽远,那瓶黄芪汤润着我的脚呢。(王妙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