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十一回写秦可卿病重,贾母让王熙凤在腊月初二去宁府看望秦可卿,和她闲话了半日才回。
临行时,秦可卿特意提及贾母道:“昨日老太太赏的那枣泥馅的山药糕,我倒吃了两块,倒像克化的动似的”,又郑重托王熙凤代她向贾母问好:“婶子替我请老太太、太太安罢。”
这里,秦可卿特意提到了贾母赏赐的一种美味食物—枣泥山药糕,贾母也爱吃,它是适合老人和病人食用,且是药食两用的好东西。
十年前红极一时的宫斗剧《甄嬛传》里面有一段剧情是,其时身为莞常在的甄嬛生病了,闺蜜沈眉庄亲自给她做了枣泥山药糕,让甄嬛食用后赞不绝口。
从这里可以看出,深谙养生之道的贾母,是最懂得病人的最适宜的饮食。
下面,我们就来看看这个枣泥山药糕到底有何好处,以致被贾母等人青睐有加。
先来看山药。它选用的是细腻绵实的铁棍山药,而并非我们平常食用的脆性的菜用山药,因为铁棍山药含水量少,更适宜压实成形。
将山药洗净连皮蒸熟之后,去皮压制成泥。喜欢口味偏甜的,还可以在山药泥内加入绵白糖。
再来看大枣。选用品质上乘的山西骏枣,将洗净蒸熟后的骏枣去皮之后,同样搅打成枣泥备用。
这两样食材准备就绪后,取鸡蛋大小的山药泥,压成饼状,内中填入枣泥适量,用手搓作丸状,再用模具压出花型,之后上锅大火隔水清蒸10分钟,即可食用。
为增加山药糕的粘性,亦可在山药泥中加入糯米粉少许,但是,不易消化的糯米粉,对于病人很显然是不适宜的。
最后来看功效。山药有健脾胃、补肺肾的疗效,红枣可以补益气血,二者合在一起,既易于消化,且味道清甜,对于脾胃虚弱的病人,能增强他们的机体免疫力,这于病重的秦可卿自然是极好的,所以,小说里秦可卿才对王熙凤说道“倒像克化的动似的”。
实际上,贾母之所以赏赐给秦可卿枣泥山药糕,是因为这道美食,也是她自己平日里常吃也爱吃的。
小说第二十二回写薛宝钗过生日,贾母因问宝钗爱吃何物,宝钗深知贾母年老之人,爱吃甜烂之物,便总依贾母往日素喜者说了出来。这个甜烂之物,也一定包含了枣泥山药糕。
枣泥山药糕属于熟制冷食之物,不能久放,温度也不能高,且最好现做现吃。宝钗的生日是正月二十一,和冬至之后,都是北地的寒冷时节,也正适宜制作食用枣泥山药糕。
除了枣泥馅的外,还有豆沙馅、玫瑰馅、蓝莓馅等多种口味的山药糕。纯山药做的山药糕,馅软糕松,干软松香,入口即化,非常适宜老人、病人食用。
小说里写秦可卿特意说自己吃了两块枣泥山药糕,我们从秦可卿的话中,至少可以得出两条信息,一是贾母送的枣泥山药糕是适合病人食用的,二是秦可卿本人是极懂人情世故的,特意点出贾母赏赐的食物自己是非常喜欢吃的,话语里没有一句对贾母感激的话,但是话外却全是感激涕零。
老祖宗赏的东西,就是不好也是好的,更何况,本来就是好东西。
这就好比你接受了领导给的东西,自然是不好也好,然后,你一定会想着在领导面前,或者通过领导身边的亲近之人,把你的这份感激赞美及时传达到领导者的耳中。
只可惜,小说里秦可卿的这番苦心,后来并没有被王熙凤及时准确传达。因为怕吓着贾母,所以王熙凤见到的病重的秦可卿,脸上身上的肉全瘦干了的可怜情状,并没有让贾母知晓,只说了请安的话,又胡诌道:“说他好些了,求老祖宗放心吧。他再略好些,还要给老祖宗磕头请安呢。”
贾母听了这话,当然不相信,又问王熙凤道:“你看他是怎么样?”这时,王熙凤继续说谎道:“暂且无妨,精神还好呢。”
贾母听后,沉吟了半日。就这个“沉吟了半日”,引起后人许多猜测。
一种猜测是,贾母听到王熙凤说秦可卿精神还好,不高兴,因为她知道秦可卿的丑事,希望她早点死,而不是精神还好。另一种猜测是,贾母得知秦可卿吃了两块枣泥山药糕,说明她身体尚可支撑,还希冀活下去,这不符合贾母要她速速死去以遮丑的意图,所以贾母不高兴。
这枣泥山药糕其实是一种试探。在秦可卿那边看来,她特意点出贾母的枣泥山药糕,也是一种试探。如果吃了两块,贾母过几日又派人送来,说明贾母不要他死;如果自此之后,再也不送枣泥山药糕来,说明贾母希望她死。而关于枣泥山药糕,小说里后来再也没有描写和交代。
不过,以上种种猜测,都是基于《红楼梦》中“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这一实际上并不存在的情节来展开主观臆测的,且解读过程充满浓厚的宫斗剧宅斗剧色彩,不符合人情小说《红楼梦》的特点,倒更符合现代人的口味。
其实,如果我们撇开脂砚斋批语的影响,细揣上下文,会发现贾母的这个“沉吟了半日”,既有对王熙凤说谎话糊弄她的心知肚明,又有对年轻的秦可卿即将香消玉殒的悲哀怅惘,因之不觉半日回不过神来。
当然了,如果你撇不开脂砚斋批语的深刻影响,坚持认为贾母送枣泥山药糕是试探,贾母并不希望秦可卿病情好起来,只希望她早早死去,以维护藏污纳垢的贾府表面的光鲜与体面,也未尝不可。
注:甲戌本第十三回脂砚斋批语: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嫡(应为"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处?其事虽未漏,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