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岁末,母亲对我们说:“今年的口粮略有积余 ,你父亲跟我商量,准备过年前蒸点米糕,讨个年年高的口彩。”
几天后,母亲开始做蒸糕前的准备:掏糯米、掺粳米、淘米去除米粒上的杂质,在缸中加水浸泡24小时,捞起后再清洗,用筲箕沥成半干半湿的状态,装在木桶里挑着担到磨粉厂磨米粉等,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我也乐意搭把手,每道工序上都有我的身影 。
一切准备就绪,蒸糕进入了冲刺阶段。母亲吩咐我和兄长将堆在草屋里的几捆火力比较旺的棉花箕、豆萁和几堆树枝全部搬到灶头间,备作蒸糕的燃料。父亲从邻居家借来了直径足有一米开外扁平的匾 ,又和母亲一起将米粉全部倾倒在其中,然后加了些红糖水,用手不停地搅和成颗粒状。母亲见我站在旁边看得入迷,告诉我说:“这叫‘绶粉’。”接着一边操作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绶粉后还得用细孔的米筛过滤一遍,使米粉的颗粒状每颗都细小匀称,确保不会出现凝团结块而难以蒸熟的现象。”
绶粉、米筛过滤、装入笼夹蒸笼中上蒸,这是一组一气呵成的连贯操作。正式进入点火蒸糕时,父母将我们弟兄几个赶到了厢房次间里。爷爷告诉我,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习俗,说是蒸糕时小孩不可在场,七嘴八舌会分散大人的注意力,对蒸糕不利。
好奇心驱使着我,透过厢房次间门缝,我眯着眼偷看着蒸糕的一切:母亲在灶头的大锅中注了大约五分满的水后 ,父亲就在灶膛里点上了火,将豆萁打成小捆塞进灶膛,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不容说火苗正旺呢。等到锅里的水沸腾了,母亲又在锅里放了一只用竹片做成的蒸格,一回儿水蒸气像小烟囱似的咕咕地直上冒,此时母亲才将装满粉的蒸笼置在了蒸格上,上面用盖子封住。蒸糕进入了最关键的时刻,父亲还是不停地往灶头里塞入豆萁,我屏住呼吸,差点儿叫出声来。
第一锅蒸糕终于成功出笼了!等候在厢房次间的我们弟兄四人,一股脑儿推门冲了进去。母亲见我们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拿起刀切了几块让我们解解馋,接着又选择米糕的中间段部分,将其切了比较方正的几块,让我和兄长分别给爷爷、奶奶和阿婆、阿公等长 辈们送去尝个鲜,讨个年年高的吉利;我随手又抓了一块糕塞在嘴里,一边飞快地来到了奶奶身边。奶奶一边吃着糕,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有糯性、有嚼劲,又不粘嘴;有甜味、有桂花香气,又不腻;你父母蒸糕的手艺可到家了。”
当年我曾问过父母,我家为什么只蒸红糖糕,从来不蒸白糖糕,也不像大姨家那样还放些猪油、红枣、核桃仁在里面?长大了,我才明白,我家是九口之家的大家庭,当年靠父母两个强劳动力攒工分过日子,能吃饱穿暖已经不错了 。我为当年的不懂事、不体谅,内疚了好长一阵子。(姚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