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为女子立传,而其中的大多数女性,都是薄命人,只有极少数人例外,多姑娘算一个。
一部红楼梦,写尽了人世间各种情,有热情,有冷情,有亲情,有爱情,当然也少不了滥情,男女风月之情。
曹公笔下的多姑娘,不仅不在薄命人之列,还是个风场中的高手,但她却又让我们讨厌不起来,可算得上是个风尘奇女子。
熟悉红楼梦的读者,一提起多姑娘,都会会心一笑,甚至有人将她比作男版的西门庆,虽然关于她的情节并不多,但曹公简单的几笔勾勒,却绘出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
多姑娘是多浑虫的老婆,而多浑虫是个只要有就有肉有钱,便诸事不管的酒头厨子,这对有几分姿色,二十来往年纪的多姑娘来说,自然是无法满足的,因为她生性轻浮,最喜拈花惹草。
曹公对多姑娘的评价十分有趣,我们常用生性轻浮,拈花惹草来形容男子,原来在曹公笔下,也可以形容女子。可以想象多姑娘其人,定然是个风月场中的高手。因此贾琏一见了她便如饥鼠一般扑了上去。
原文关于多姑娘的情节,主要现于两处,一处是巧姐出疹一回,一处是晴雯被赶后宝玉去探望一回。
王熙凤之女巧姐出疹一回,贾琏被凤姐请了出来,需要隔房一段日子,贾琏独自一人睡在书房,自然是不可能老老实实的,他是个离了凤姐便要生事的。
多姑娘也就在这时隆重登场,因之前贾琏已见过多姑娘,失过魂魄,但因为惧怕王熙凤,所以未曾得手,如今正赶上好机会,王熙凤无暇约束,他便与多姑娘勾搭上了。
因为多姑娘的丈夫多浑虫,对此事不大理论,所以多姑娘也就无所顾忌,贾琏给了她一些金帛,两人便做成了“好事”。完事之后,两人还海誓山盟,难分难舍,多姑娘还剪下了一绺青丝赠予贾琏。
由此可知,这多姑娘不仅是个风月场中的高手,也是个多情人,多情到曹公干脆叫她多姑娘。想起了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他有句口头语:多乎哉?不多也!
对多姑娘这样二十来岁便久惯风月的,且丈夫从不过问,可以说是贾府之中活得最潇洒的人了。
我们知道,古代女子,无论贫富,大多都要恪守妇德,尤其事关个人名节之事,更是丝毫不含糊,宁可死也不能做出有损名节之事。
然而这些在多姑娘这里,完全不管用。她只要自己活得舒服,自在,才不管那些什么三从四德。
多姑娘,人如其名,原文说她满宅内延揽英雄,收纳材俊,上上下下竟有一半是她考试过的。男女风月之事,曹公用考试二字评价,且是多姑娘一个女子考试贾府的那些男子,这样的形容可谓传神。
因多浑虫是晴雯的姑舅表哥,当她被王夫人赶出怡红院时,只得回到表哥那里,而多姑娘就是晴雯的表嫂。
我们知道,贾宝玉与身边的丫鬟,多有肌肤之亲。袭人与他有云雨之情,碧痕伺候他洗澡用了两三个时辰,而只有晴雯是怡红院里的一股清流,从服侍宝玉到被赶走,从未与宝玉有越矩之事。
这么一个清清白白的丫鬟,偏偏有一个到处延揽英雄的嫂子,曹公真好笔墨。就连贾宝玉去看晴雯,都被多姑娘等候多时。她以为宝玉也跟其他贾府子孙一样,是个纨绔子弟,谁知不是。
多姑娘的存在,让我们看到了贾府子孙的无耻嘴脸,试出了贾府子孙的无能和堕落,他们都是警幻仙子所说的皮肤之滥淫,而宝玉显然不在此列。
细品会发现,多姑娘与金瓶梅中的潘金莲多有相似之处,潘金莲自幼生的有些姿色,又机变伶俐,但后来被张大户作主嫁给武大郎,而武大郎是个三寸丁谷树皮,人物猥衰,金莲甚是憎嫌,于是常把一对金莲故意露出来,勾引浮浪子弟。
多姑娘嫁给多浑虫之后,见他不知风月,只一味死吃酒,也不免有蒹葭倚玉之叹,红颜寂寞之悲。又见多浑虫器量宽宏,并无嫉衾妒枕之意,于是才在贾府内上下考试男子,且其一经男子挨身,便遍身筋骨瘫软,令一众男子欲罢不能……
当然,多姑娘与潘金莲最大的不同在于,潘金莲因爱生恨,因妒生恨,虽则命运也悲,但其人刻毒,对迎儿,秋菊多番打骂,对李瓶儿,官哥儿痛下杀手。多姑娘却不如此,她只是享受当下,完了便完了,无牵无挂,贾府中,唯她活得洒脱自由。
更奇的是,当多姑娘如饿狼一样,好不容易盼到宝玉,结果却发现宝玉晴雯之间系真情,并无风月等事,于是她又成了游侠肚肠的灯姑娘,一番让宝玉可随时来看晴雯的话,似明灯一般,令人肃然起敬。
从到处延揽英雄的多姑娘,到理解宝玉晴雯情谊的灯姑娘。同一个人,却是不同的为人。不得不佩服曹公写人,哪怕是出场不多的小人物,身上也有闪光点。这大概也是多姑娘令人讨厌不起来的重要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