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一书,自开篇青埂峰神话,到第五回薄命司判词、判曲,无一不充斥着浓浓的宿命色彩——人生无常,好事多魔。尤其是金陵十二钗众女子,她们的命运都脱离不了薄命二字。
但有一个人物,她从命运的掌缝中逃了出来,此人便是刘姥姥。
或有读者不解,刘姥姥不过是个贫婆子,她的人生和悲剧有何关系,既无悲剧,又何来逃脱命运束缚一说?诸君暂且静心,听我一言。
正因刘姥姥的贫贱身份,导致读者往往忽略了她的人生轨迹,我们不妨回到第六回——刘姥姥出场的章节,了解一下这个贫婆子之前的人生:因女婿王狗儿白日间又作些生计,刘氏又操井臼等事,青板姊妹两个无人看管,狗儿遂将岳母刘姥姥接来一处过活。这刘姥姥乃是个积年的老寡妇,膝下又无儿女,只靠两亩薄田度日。如今女婿接来养活,岂不愿意,遂一心一计,帮趁着女儿女婿过活起来。——第六回
刘姥姥的命运之悲,就藏在这段描写中。
按照原著介绍,刘姥姥只有刘氏一个女儿,嫁给了王狗儿,女儿出嫁之日,便是刘姥姥独善其身之时,一个年迈的老寡妇,只靠着两亩薄田度日,家中再无一人帮衬,即便没有生计困扰,也难逃老来萧瑟的时光。
封建时期的婚嫁,女儿自生出来便注定了将来不是自家人,有道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刘氏一朝出嫁,刘姥姥的未来必然是凄凉的,女儿成了王家的人,平日是不能随便回家的,如果不出意外,刘姥姥最多在行将就木之时,提前让女儿回来,替自己处理一下后事,这就是她未来的命运走向。
但命运却对刘姥姥网开一面,女婿王狗儿父母先后去世,家中有板儿、青儿两个孩子要照顾,女婿、女儿又有工作缠身,这才将刘姥姥从乡下接过来,替夫妻俩照料家中诸事。
原著提及刘姥姥的反应是:如今女婿接来养活,岂不愿意。曹雪芹虽是轻描淡写,但细品之下,却能品味出命运齿轮的转动。
刘姥姥来到女婿家,一边照顾孙子孙女,一边一心一意帮助女婿女儿过活,第六回“一进荣国府”,女婿王狗儿担心丢人卖脸,不好意思去贾家借钱,最终是刘姥姥拉下脸办了这件事,拿到了二十两银子一吊钱;
第三十九回,刘姥姥怀感恩之心,给荣国府送菜,又机缘巧合充当了女篾片的角色,临离开时,单是银子就拿到了一百零八两,另有各种布料、衣裳、点心、粳米之类,可谓收获满满。
以刘姥姥的贡献,她在王家的地位必然会有提升,如果说之前的刘姥姥,不过是王狗儿一时兴起请来的免费保姆,那么如今的刘姥姥,便成了王家的“老祖宗”。
从原本的贫婆子,变成王家的顶梁柱,刘姥姥的人生不可谓不传奇。
站在举一反三的角度,跟刘姥姥有同样处境的,还有后来的尤老娘。
尤老娘膝下无儿,只有尤二姐、尤三姐两个依靠,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尤二姐偷偷嫁给贾琏,还意欲将尤三姐嫁给贾珍作妾,两个女儿有了依靠,她也能借助贾珍、贾琏的钱财,在花枝巷过上颐养天年的日子。
尤老娘和刘姥姥的处境近似,但刘姥姥走正路,尤老娘行偏门,结果自然也就大相径庭。
尤三姐拔剑自刎、尤二姐吞金自逝后,尤老娘的未来该行往何处?她终究走上了刘姥姥侥幸逃脱的那条路,只是她再无女儿替她料理身后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