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雪后众人联诗,罚了贾宝玉去栊翠庵向妙玉求红梅花。并命题让邢岫烟、李纹、薛宝琴用“红梅花”三字作韵,各赋诗一首。
这边宝玉求了梅花回来,邢岫烟三人也赏梅赋诗一挥而就。贾宝玉戏言看见三人的《咏红梅花诗》,吓得自己将要写得诗都忘了。
邢岫烟、李纹、薛宝琴三人的红梅花诗各擅胜场。比较起来李纹的要稍微弱一点。
李纨、李纹、李绮姐妹三人出自金陵世宦大族李家。李纨父亲曾任国子监祭酒。在古代是极为清贵的官职。别看只有从四品,但与尚书放一起,也不觉得低人一等。
而且,国子监祭酒非博学者不能胜任,但有才学者也未必能胜任。
所以,贾政的亲家李守中绝不是简单人物,而是名满天下的大儒。
李家人人读书,是典型的书香门第,世家大族。但李守中教育女儿却不以读书为重。李家女儿教育方式与林黛玉被当做男儿抚养不同。不过要求读书明理罢了,不追求满腹经纶。李家这点展现的是自信。
李纨、李纹、李绮姐妹受此教诲,并不都擅长诗词。其中李纹比之姐姐妹妹要好,也比不得钗黛、湘云和宝琴,最多与贾探春的能力仿佛。
当然,像探春也不能轻视。贾探春敢于邀请众人成立诗社,也是颇为自负。不提。
李纹这个角色,面目颇为模糊,八十回前她和李绮远不如邢岫烟刻画生动。
虽然不知道八十回后作者如何安排,将李纹看作李纨的“代言人”应该是不错的。
李纹的诗,要套在李纨头上去解读才对。咏《红梅花》这三个人,邢家、李家、薛家,实则都是贾家之“外戚”。
而邢岫烟的师父是妙玉,她们都是林黛玉的影。
李纹是李纨的影。
薛宝琴是薛宝钗的影。
还记得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贾政除了怡红院,重点看了“潇湘馆”“稻香村”“蘅芜苑”三处么?
当时贾政对这三处各有评价,算作曹雪芹草蛇灰线,借评价园林点评贾政心中未来这三处的“主人”,也就是三个“儿媳妇”的优劣。
其中林黛玉最佳,“不枉虚此一生”。
李纨次之,“有些道理,勾起我归农之意”。
薛宝钗最后,“无味、有趣”。
细看岂不就是《咏红梅花》顺序。
前文解读了邢岫烟《咏红梅花得红字》,“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套用黛玉头上,更是恰当!
本文将要解读一下第二首《咏红梅花》诗,要开宗明义,是从李纨的角度解读。
咏红梅花得“梅”字李纹
白梅懒赋赋红梅,逞艳先迎醉眼开。
冻脸有痕皆是血,酸心无恨亦成灰。
误吞丹药移真骨,偷下瑶池脱旧胎。
江北江南春灿烂,寄言蜂蝶漫疑猜。
“白梅懒赋赋红梅,”不想赋诗吟咏“白梅”,而是要写诗赞美“红梅”。
李纨主动让贾宝玉去栊翠庵找妙玉讨要红梅花。是她对“红梅花”有向往。
按说李纨的“未亡人”身份,应该亲近白梅花才对,可她偏偏就要赏红梅。带出来李纨日后否极泰来的[晩韶华]结局。
李纨在“群芳夜宴掣花签”,得的就是“梅花签”。梅花开在寒冬,是她人生开始就守寡的意思。
李纨嫁给贾珠不算高攀。以李家的清贵,有的是人上门求娶。然而她嫁给贾珠,也是李家与功勋贵胄的一次联姻。
贾珠是未来敕造荣国府的继承人,少年进学前途无量。二人成亲男才女貌。不想新婚后只生了儿子贾兰,贾珠就“一病死了”。留给李纨的是前途尽毁一生无望,只有一个儿子成了人生唯一。
李纨就像那寒冬的“梅花”,只能用柔弱去挑战严寒的环境。梅花就是李纨,也是《咏红梅花得梅字》的主旨。
“逞艳先迎醉眼开。”春天未到红梅先开,满足了赏梅人的醉眼朦胧。
“逞艳”的逞和“迎”字都是主动。预示红梅花不畏惧寒冷的环境,尽情展示自我。
李纨守寡不能当家,却自有她的追求和志气。教育贾兰成才,孤儿寡母也要活出志气,是她此生唯一的追求。
所以,贾兰从来不参加大观园众人聚会,也不浸染贾家的纨绔富贵。李纨选择稻香村居住,是从环境上给贾兰营造由奢入简的生活习惯。也是日后抄家,贾兰能够很快振作的关键。
“冻脸有痕皆是血,”花开冰雪中,那一抹娇红仿佛被冻裂流血的伤痕。
上下两句明显是借李纹的口气讲述李纨年轻守寡的真实境况。
李纨少年守寡将眼泪流尽。寡妇的余生不容易,心如枯槁连眼泪都不能轻易流,更奢谈满腔委屈无人倾述。
贾宝玉被打时,王夫人心疼想起大儿子贾珠,李纨听闻后忍不住放声而哭,就她的辛苦和心酸。
“酸心无恨亦成灰。”梅花开放会孕育出酸涩的梅子,尽管梅子成熟,梅花已经化为乌有也不曾悔恨。
这一句典出李商隐《无题》诗:“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晩韶华]说李纨含辛茹苦教养贾兰成才,贾兰高官厚禄时,李纨也行将暮年。虽然得了嘉奖和诰命,到底黄泉路近。
不过,你问李纨此生有悔么?一定有。但一定不是她为儿子贾兰付出的那些辛苦。
望子成龙是每个母亲的心愿。就算她没能享受几年清福就逝去,却一定是含笑九泉。
“误吞丹药移真骨,”当初白梅花误吞了“丹(红)药”化为了红梅,改变了梅花的品性。
宋代范成大《梅谱》有云:“世传吴下红梅诗甚多,惟方子通一篇绝唱,有‘紫府与丹来换骨,春风吹酒上凝脂’之句。”
这一句借“丹药”比喻丹心。李纨能够在贾家抄家后,贾兰待罪之身不能科举的绝望环境中,依旧不忘初心教育儿子奋发图强,凭借的就是“不忘初心”。
李家的家风是“读书”是男儿立世,女儿明理。不是为了追求名利。能够在立世明理的基础上有所建树,是书香门第的底蕴。
李纨能不忘初心,是李家道德传家的熏陶。她培养贾兰不为高官厚禄,只是教养儿子成才。贾兰不负母亲教养辛苦之功,日后高官厚禄,不过是他才能的应有展现!
“偷下瑶池脱旧胎。”碧桃花从瑶池偷跑下来后,脱去旧日的形状,化为梅花。
传说梅花本是瑶池的碧桃,因为偷下凡间化为梅花。这里突出的是梅花出身不凡,标榜李纨出身的李家底蕴深厚,是她有此德行的关键。
而李纨嫁入贾家,年轻守寡却无悔。也是碧桃花下凡变为梅花的初心,人生舛途并没让李纨德行转变。
所以,贾宝玉给稻香村的题额是“新涨绿添浣葛处,好云香护采芹人”。曹雪芹借《风》《雅》《颂》赞美一个人,李纨是唯一。林黛玉、薛宝钗都不如她。
“江北江南春灿烂,”红梅花盛开仿佛像春天来临,其实依旧是寒冬。
李纨将隆冬的艰苦环境过出春天的希望,就算未来还有更多的磨难在等着她,希望也终将到来。
“寄言蜂蝶漫疑猜。”告诉蜜蜂和蝴蝶,不要随便“表错情”,而随意出来骚扰。
梅花不需要蜂蝶帮忙授粉,是说李纨守寡后洁身自好,品性高洁,让人敬服。不需要闲言碎语的侵扰。
狂蜂浪蝶原本指男子,但李纨身上不存在,其实是指旁观者的造谣诟谇。
李纹这首《咏红梅花得梅字》,毫无疑问不是说她自己,而是讲李纨的德行和品格,伏笔日后的经历和结局。
作为贾家抄家后的护道人,李纨对贾家未来居功至伟。她才是那个“凌寒独自开”的老梅,用不屈的意志,替贾家延续了香火。
从李纨身上,可知儿媳妇选择的重要。李纨的书香门第出身,对贾家才是正确选择。宝黛姻缘才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