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贾母乐享尊荣,她是王夫人和薛姨妈姐妹俩的敌人,也是她们俩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因为贾母拥有的一切,包括高贵的出身,超品诰命的身份,良好的教养和品位,孝顺的儿子,卓然的家庭地位等等,都是王夫人和薛姨妈可望而不可及的。
正是因为贾母有这么多优势,王夫人和薛姨妈才不得不看贾母的眼色,一个碍于孝道五十多岁了还要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一个想攀高枝,空有百万家资却委屈自己给当小丑给贾母取乐。
王夫人和薛姨妈可都不是什么善信和蔼之人,她们长期以来在贾母的压制下满肚子都是羡慕嫉妒恨的复杂感情,她们恨贾母,却又想变成贾母。
这老姐妹俩都做过一件事,那就是:刻意模仿贾母。
王夫人虽然比不上贾母尊贵,但终究是公府主母,她模仿贾母,刻意歪在贾母的榻上,并没有人敢笑话她,只不过王夫人一句话暴露了自己在贾府的困境和她的野心。
薛姨妈则因为身份尴尬,刻意模仿贾母引得众位晚辈群嘲,可说是东施效颦,画虎不成了。
贾母的夔龙榻象征荣国府最高权柄,王夫人偷睡暴露野心和困境
贾母是《红楼梦》女人的巅峰,享了一辈子福的老太太。
她是世袭罔替的保龄侯嫡女,嫁给荣国公贾代善为妻,荣封超品诰命,金尊玉贵。
她有修养有品位,儿子袭爵的袭爵,做官的做官,都对她孝顺恭敬;孙子孙女一大群,天天围着她承欢膝下;就连宁国府里袭爵的族长贾珍,也要听她差遣,心情不好了叫过来随便臭骂一顿。
贾母看上去每天啥事都不用操心,除了身边花团锦簇的八个大丫鬟,一二十个小丫鬟婆子服侍,还有儿媳妇孙媳妇来孝顺她,伺候她。王夫人王熙凤尤氏这些诰命敕命夫人,在贾母面前也都是干着丫鬟婆子的活儿,伺候吃饭摆桌添菜,贾母坐着她们站着,贾母吃的她们看着。
在《红楼梦》中,贾府作为诗礼簪缨之族,孝道礼法都不可错。王夫人连同她那位寄居的妹妹薛姨妈都要看贾母眼色行事,奉承贾母开心,伺候贾母舒适。
可是别忘了王夫人也是诰命夫人,有儿有女快五十岁的当家主母,女儿还是贵妃娘娘,可是她在贾母面前还要立规矩。
薛姨妈虽无诰封,但也是家资百万的阔太太,为了儿女屈居贾府也就罢了,还要给贾母做“女清客”,费心费力地讨好,薛姨妈已经如此委屈,贾母却并领情经常对她冷嘲热讽,连带“金玉良缘”和女儿宝钗也都不当回事。
王夫人和薛姨妈在贾母面前看似一团和气,实际上她们是化不开的仇敌。王夫人和薛姨妈内心对贾母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复杂情绪,她们恨贾母,又恨自己不如贾母。
这老姐妹俩都做过一件事,那就是模仿贾母。先来说王夫人,在刘姥姥二进贾府之后,贾母很开心地带着她逛了一天的大观园,摆了两次酒席,吃吃喝喝,说说笑笑,非常的热闹开心。
等吃完午饭,贾母坐着小竹椅被两个婆子抬去稻香村李纨屋里清静休息。大家都散了,王夫人也趁空休息。
王夫人打发文官等出去,将攒盒散与众丫鬟们吃去,自己便也乘空歇着,随便歪在方才贾母坐的榻上,命一个小丫头放下帘子来,又命他捶着腿,吩咐他:“老太太那里有信,你就叫我。”说着也歪着睡着了。
王夫人不偏不倚偏偏歪在了贾母刚才坐的榻上。注意这里是指刚才吃午饭吃点心的藕香榭,书中曾在前面介绍,当时摆酒席的格局:“这里凤姐儿已带着人摆设整齐,上面左右两张榻,榻上都铺着锦裀蓉簟”、“上面二榻四几,是贾母薛姨妈;下面一椅两几,是王夫人的,余者都是一椅一几。”
凤姐很会办事,贾母年老尊贵,自然应该坐榻,薛姨妈是亲戚,为表客气就让她和贾母一样的座位摆设。王夫人虽然是当家主母,但在贾母面前是儿媳妇,自然要矮一等。
可惜贾母实在高寿,害得王夫人如今五十多岁了也没能坐上荣国府老太太的位置,还要在婆婆面前低眉顺眼的立规矩,王夫人内心的嫉恨只能在贾母离开之后,去贾母的坐过的榻上发散一二了。
古代的上位掌权者的座位、卧榻可不是随便就能坐的,能歪的,就像龙椅一样,象征了权力。《红楼梦》中贾母的榻不是一般的榻,她每逢宴席基本上都坐榻。在第五十二回荣国府的元宵夜宴上曾专门介绍贾母的这个榻。
贾母于东边设一透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靠背引枕皮褥俱全。榻之上一头又设一个极轻巧洋漆描金小几,几上放着茶吊、茶碗、漱盂、洋巾之类,又有一个眼镜匣子。贾母歪在榻上,与众人说笑一回
“夔龙”是指古代传说中的一种龙形异兽,贾母的榻上有夔龙的雕饰有什么寓意呢?夔龙相传曾是舜的两位大臣的名字,杜甫在《奉赠萧十二使君》诗中有“巢许山林志,夔龙廊庙珍”的名句,夔龙用以喻指辅弼良臣。
可见贾母这个榻很可能是当年太祖皇帝或者先皇赏赐给荣国公的,这与贾家宗祠中“星辉辅弼”相呼应,都是赞赏荣国公是国家栋梁的意思。
这个夔龙榻很可能以前是荣国公坐的,因为荣国公死了,贾母就拿来占为己有。这象征着贾母才是荣国府掌握最高权柄的人。
虽然藕香榭中贾母坐的榻不一定是这个夔龙榻,但是只要是皇帝坐过的都是龙椅,一个道理贾母的榻也不是随便谁都可以用的。
王夫人专门挑了贾母的榻歪着,其实就和太子偷偷坐了龙椅过得差不多。但是她也就是过过瘾而已,就算想在上面打个盹儿都不敢太放肆,临睡前叮嘱小丫鬟:“老太太那里有信,你就叫我。”
作为一个封建时代的儿媳妇,伺候婆婆是天经地义的事。王夫人虽然有野心取代贾母,觊觎荣国府的权柄,可是出于孝道表面上也不敢怠慢。
毕竟贾母刚刚游览大观园,戏耍取笑的刘姥姥是王家的穷亲戚;在黛玉的潇湘馆还拿窗纱说事,敲打了王夫人一番;连薛宝钗这亲戚的面子也不给,把“雪洞”一样的房间批评得一无是处;又跑到栊翠庵喝茶,拿妙玉作筏子……
王夫人的面子属实是不好看的,但是也没法,刘姥姥和薛家母子三人都是娘家甩给她的锅。既然哥哥王子腾不想管,那么她在婆家再苦再难也只能接着管,因为她想抗衡贾母,将来还要指望哥哥的势力。
怪只能怪自己的丈夫儿子都没出息!古代的女人说到底除了拼娘家父亲兄弟的势力地位,就是拼丈夫和儿子的本事。很显然王夫人的丈夫和儿子比贾母差远了,娘家也完全不赶趟。
薛姨妈模仿贾母被群嘲,暴露薛家在贾府的真实地位,连下人都瞧不起
如果说王夫人模仿贾母,偷偷去睡贾母坐过的榻,其实也还算有情可原。毕竟太子党久了总会静极思动,李承乾和康熙朝的胤礽都是典型的例子。
就算被人看见,也不会被耻笑,毕竟她离贾母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荣国府早晚都是她的天下,如果贾母死后,贾赦不捣蛋夺 权的话。
可是薛姨妈就真的离贾母十万八千里了,虽然她也是出身高贵的伯爵府嫡孙女,可是嫁给了行商的薛家,就算身家百万也终究只能算是金陵乡绅奶奶,别说和贾母相提并论,就是跟亲姐姐王夫人也是有巨大的身份落差。
薛姨妈来到贾府之后,为了庇护儿子薛蟠,为了让女儿宝钗攀高枝嫁得好,不得不委曲求全,在贾母面前辛苦周旋。不会打牌陪着硬打,不会说话,自己出丑也要奉承,不想去应酬了,小丫鬟来请也不敢不去。
贾母和王夫人面前,薛姨妈是不敢僭越拿大的,但是当贾母和王夫人不在的时候,薛姨妈可总算找到机会摆摆谱了。就是在第六十二回,贾母和王夫人等贾家所有诰命的女人都去随祭老太妃了,只剩下薛姨妈是个辈分最高的客人。
贾母托了她在大观园照顾林黛玉,照看贾府的姑娘们。正好赶上宝玉过生日,又有宝琴、邢岫烟和平儿都是同一天。大家非常高兴,一起在红香圃设宴,薛姨妈也在场。
她就学起了贾母说:“我老天拔地,又不合你们的群儿,我倒觉拘的慌,不如我到厅上随便躺躺去倒好。我又吃不下什么去,又不大吃酒,这里让他们倒便宜。”
可是晚辈们明显都不觉得她有贾母的体面,薛姨妈这就属于倚老卖老,她至多也不过五十岁,平时在贾母面前闹的也很欢实,怎么这就不愿意合群了?所以,“尤氏等执意不从”,尤氏年龄也已经三四十岁了,肯定是头一个看不惯的。
还是薛宝钗帮薛姨妈解围,让她顺便去照看前面:“这也罢了,倒是让妈在厅上歪着自如些,有爱吃的送些过去,倒自在了。且前头没人在那里,又可照看了。”
探春作为当家小姐才表示:“既这样,恭敬不如从命。”薛姨妈想摆谱,可是贾府的正经主子们都看不上,认为她不过就是个来帮忙的亲戚罢了,单纯摆谱是不行的,顺便去前面照看照看倒是可以。
搞笑的是大家还一起把薛姨妈送到了议事厅上。
眼看着命丫头们铺了一个锦褥并靠背引枕之类,又嘱咐:“好生给姨妈捶腿,要茶要水别推三扯四的。回来送了东西来,姨妈吃了就赏你们吃。只别离了这里出去。”小丫头们都答应了。
大家是怕丫鬟们不爱伺候薛姨妈,薛姨妈要茶水都没人给端,推三阻四的,会让王夫人宝钗都尴尬。所以才特意都过来,还专门吩咐“只别离了这里出去。”
更尴尬的是还特意薛姨妈吃剩了的点心果子要赏给小丫头们吃,潜台词是要多给这些奴才一些好处,她们才会乐意伺候你,前往别抠门,侧面反映出薛家这些年在贾府的小气,光靠薛宝钗好脾气,四处用二手货打点,连贾府的小丫鬟也不买账。
贾府的奴才们都是会看人下菜碟的,这些下人丫鬟苛待过的人还有邢岫烟和尤二姐,一个家贫来投靠,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抬进来做预备二房。薛姨妈除了比她们俩有钱,其实没太大区别。
薛家虽然还有不少钱,但是已经败了多年了,薛姨妈带着一对成年儿女常年住姐姐姐夫里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久住无贵客”贾府势利惯了的奴才们,谁还相信薛家还兴旺如初呢?谁会把他们真的当贵客伺候?
不信,要是来个王子腾夫人,或者南安太妃试试?不但丫鬟婆子们争抢着上赶着伺候巴结,就连尤氏李纨这些媳妇也必须要陪着,哪有把客人晾在大厅上去看门,自己主子奴才团团坐席,吃喝取乐的道理呢?
更绝的是,当两个女先儿要弹词上寿的时候,众人都说:“我们没人要听那些野话,你厅上去说给姨太太解闷儿去罢。”一面又将各色吃食拣了,命人送与薛姨妈去。
还记得前面荣国府开夜宴的时候,贾母说掰谎记,表示贾府的公子小姐不听这些风月传奇故事,所以这回大家都长了记性,表示不要听这些“野话”。
但大家好像都忘了,薛姨妈当时也和李婶娘一起表示过:“这正是大家的规矩,连我们家也没这些杂话给孩子们听见。”
不过这些野话薛姨妈听听是没关系的,好像薛姨妈就该听这些一样。又有这些“将各色吃食拣了,命人送与薛姨妈去”的描写更是活像是打赏下人一样,当初贾母打赏鸳鸯和袭人也是“又命婆子将些果子菜馔点心之类与他两个吃去。”
总体来说,薛姨妈这一回倚老卖老模仿贾母,可真是东施效颦,贻笑大方了。反被贾府的小辈们一通群嘲,偏偏大家有没说错,想反驳都没脾气,也真够憋屈。
说到底,薛姨妈吃亏就吃在她嫁给了一个商贾。封建社会“士农工商”的四民格局不是白划分的,虽然随着商业的发展繁荣,在唐宋明清时期,也有不少士大夫家庭为了丰厚的嫁妆和富商联姻,但会社会被认为是不顾身份地位和封建礼仪的行为。
北宋太常博士丁骘曾经专门上疏,请求朝廷禁止登科进士论财娶妻:“窃闻近年进士登科, 娶妻论财,全乖礼义。衣冠之家随所厚薄,则遣媒妁往返,甚于乞丐,小不如意,弃而之他。市井驵侩,出捐千金,则贸贸而来,安以就之。名挂仕版,身被命服,不顾廉耻,自为得计,玷辱恩命, 亏损名节莫甚于此。”虽然言辞比较激烈,但是反映了古代士大夫阶层和商人之间的矛盾。
明清时期,随着资本主义萌芽,商业的发展,商人的地位有所提升,更容易被社会接受和理解。但是“士农工商”的四民格局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
薛姨妈当年作为伯爵府的孙女嫁给薛家,一方面是王家贪图和皇商合作谋取暴利,另一方面是因为薛姨妈的公公曾是进士出身的紫薇舍人,朝廷命官,天子近臣,说起来也不算十分下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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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薛家经历了三代经商之后,祖先留下的书卷气都被涤荡干净,第四代家主薛蟠大字不识一个,只会唱蚊子苍蝇的曲子了。
薛宝钗虽然博学多才,树立起端庄娴雅的淑女人设,但也不是个真守礼的姑娘,只不过拿着知识学问和道德礼教当幌子骗人,背地里又利用许多卑劣不堪的手段去谋取自己私利。
薛姨妈实在是难做,她自己出身高贵,为了家族牺牲了成为一个官太太的机会,一辈子在权贵权利没有名分。她的娘家却在暴富之后抛弃了她,只因为她中年丧夫,儿子无能,女儿也不能选秀,失去了对娘家的所有利用价值。
可薛姨妈也不过是个封建社会的女人,她一辈子也是依靠男人生存的,本身起点又高,自然是眼界更高,想要一步一步的往上靠,往上攀,她自己没机会当诰命贵妇,当然想捧自己的女儿上位。
薛姨妈悲剧的根源和王夫人是一样的,都是输在丈夫儿子不给力上面。她们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达到贾母的尊荣富贵,就算是羡慕嫉妒恨,就算是刻意模仿,也都模仿得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