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个例子吧。现在很多单位,除了工资之外,还会给员工发放取暖补助、误餐补助、交通补助之类。
咦?领了工资,不能取暖、不能吃饭、不能坐车吗?为什么要发放这些另外的补助?
这些重叠是出了岔子吗?没有。说穿了,是在丰年盛世的背景下,换一个名目,来提高员工待遇。
问题是贾府的财政已经每况愈下,需要重新规划、励精图治了,只是一般人都不想往这里考虑。
探春,是荣国府里少有的清醒人。她说“我们一月有二两月银……一月所用的头油脂粉,每人又是二两”,意思是有了月钱(工资),就没必要再发脂粉钱(专项补贴)了。
事实上,贾府之中,吃饭穿衣、头油脂粉、以至头上戴的花、瓶里插的花,都是有“分例”的,的确不应该由姑娘们自己花二两银子、自己去购买。但是因为买办的垄断,姑娘们用不上正常质量的脂粉,只好再花钱派人去采购。而买办买来的劣质货,在“公中”的账面上是花了正常的价钱的,却只能白白扔掉。
好吧,买办的“猫腻”我们先不管,先来说说探春的意思:有了月钱(二两),就不需要头油脂粉钱(二两)了。把这项免了,姑娘们没有这项钱,只好用买办买来的脂粉——只有这一个来源,如果货品太不合格,势必会反过来向买办们追责。这样一来,可以杜绝买办的中饱私囊,可以节约开支。
探春这板子,是打在了众位姑娘身上。而黛玉有贾母的补贴,宝钗不领贾府的月钱,李纨寡居少用脂粉。所以削减脂粉补贴,只有迎探惜会受到巨大打击。探春为什么要故意跟自己过不去?其实是上承前一回,取消“学里八两银”的。
这八两银子,是贾兰、贾环的费用,也就是说他们除了月钱之外,还有一年八两的专项补贴,只有在家塾里上学才有的。设立这项补贴,想必是鼓励读书。但是以探春之见,读书是应该应该份的,是自己的责任,不需要别人的奖励或者诱惑,所以她直接告诉平儿:“回去告诉你奶奶,说我的话,把这一条务必免了”。
取消这项费用,可以是带着点赌气,嫌婆子媳妇们和赵姨娘合伙刁难自己。但从大方向来说,探春改革目的是开源节流,削减开支当然是其中一项。
削减开支,势必要触动一些人的利益。为了行之有效,探春必须尽力做到公平。也就是说,要削减“爷们的使用”,就必须跟着削减“姑娘们”的费用。
她宁可从自己开刀,才能接着用凤姐宝玉这两个最得宠的人“作法开端”,才能再接着由小到大地、步履艰难地推动自己的有限的改革。
二两银子不是大事,脂粉钱也不是大事。只是从这二两银子的脂粉钱,可以看出探春的倔强的努力,也可以看出她有多么艰难、有多少掣肘、有多么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