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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被 砂锅吊子 执行加亮操作(2021-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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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是一位在北京开古着店的老板娘,因为疫情从国外进货变得艰难,所以我失业了。现在还在努力寻找能够维生的工作。北京是一个面积很大的城市,从城市的一头到另一头,往往有上百公里那么遥远。北京有那么多人,常常把地铁的门挤得关不上。有些人很讨厌我,有些人有点喜欢我,大部分人觉得我很碍眼。图片来源:作者提供(可左滑) 最大的原因,是 Ta 们分辨不出我是男是女。戴着口罩的我,常常穿高跟鞋、长长的连衣裙,看着和 Ta 们见过的女生,差别不大。摘了口罩的我,浓密的胡子大概是能够络腮的程度。所以这个人很可怕,这个人好变态,大家离这个人远一点,这个人怎么不早点被汽车轧死。有时当着我的面,这些冷言讽语都会扑面而来,我只是笑笑罢了。 不男不女似乎不是一个正确的性别选项,但我恰恰选择了这个「错误」的选项。是男还是女?这是我做过最难的选择题燕京入夏,微风沉醉。因本人恰饭困难,而不断投递简历,终于得到了一个网红街区的面试机会。其实去之前我就知道,这类「大型集团公司」不会太适合我。但为了给自己鼓气,还是硬着头皮前往,万一遇到看上我姿色的老板呢(纯属胡扯)。等了十几八分,一位似乎非常疲惫的小姐姐下楼张望,「你是 XXX?」,戴着大口罩的我连忙点头。进电梯前,她都没顾上和我说话,手机一个劲儿响。「X 总 X 总,咱们内个号被封了。我正申诉呢,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解决,马上解决……」一进公司门,疲惫小姐姐霎时扔给我一张表格。然后手指那表格,意思是让我填一下,人已经往总裁办公室汇报去了。看着表格上的性格特征,一度想写深井冰(忍住了)。然后性别那栏有两项,男和女,划√,我没划。一会儿那扇门开了,「过来过来,带上那张表」。一位大腹便便,发量成仙的什么总,正襟危坐,旁边的茶杯似乎还在冒着热气儿。我连忙奔向了金主大哥的座位对面。老总一眼打量:「哦哟,姑娘旗袍蛮好看的嘛」。我连忙说「谢谢谢谢」,一边把表格递给了那位老总。正待我落座时,老总一边审读俺的简历,一边说:「名牌大学毕业的呀,来来来,喝茶喝茶。」我这才把口罩拿掉,准备品尝十万一两的大红袍。然后俺的络腮大胡子一览无余,和老总明亮的光头,形成了风月宝鉴般的对照。老总一个激灵,茶水瞬间喷了出来,「哇靠,你男的女的呀?」被热茶差点喷到脸上的我,一边闪躲,一边赶紧接话:「您看我这履历表上性别那栏,都没选择,哪个也不适合我」,一边还赶紧配上我肾虚般的微笑。老总似乎惊魂未定,连忙摆手,「你走你走吧,我们这儿不需要你。你怎么这么不男不女的呀?亏你还是个名牌大学文凭。」我把口罩再次戴好,拿好身后的包包:「麻烦您把我的履历表还给我。」一脸厌弃的老总,把纸头往外一丢。「拿走拿走,什么玩意儿也往我这儿带。」我捡起掉在地上,一笔一划细细填写的简历表,一言不发地走出了那栋大楼。然后默默把纸撕得粉碎,恰如我的自尊和人格,似乎都被碾压得不见踪影。图片来源:作者提供 网红街区的车流还是那么高级乍眼,我这位苦苦挣扎的底层小人,早已被埋没在白富美、高富帅们,驾驶豪车催我让路的连续鸣笛之中。有很多科目我都不及格,比如高等数学、体育项目等,是因为我没好好学习或能力有限。但在性别这个科目的不及格,是我一厢情愿,以及想去及格或者满分的人太多了,我却由衷想做个差等生。我是一名北漂,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个人,但我对于自我性别的认同,是一名性别酷儿。什么?性别酷儿?酷儿是什么,一种饮料吗?这里我要引入一个跨性别的概念——跨性别者是指 不认可自己出生时的指派性别,而通过外在的服装饰物、乃至激素、手术改变,让自己的状态, 更靠近自己内心所认同的性别。大家熟知的可能是金星女士,她原本是指派男性,进行性别重置手术后以女性的身份生活;也有一些朋友的指派性别是女性,但却有男性的性别身份认同。比如国内朋友熟知的是李银河老师的伴侣,大侠先生。而我却并不认同男女的二元性别分类,我更像是男女兼备或男女皆非,这就是性别酷儿,源于英文 Queer。Queer 原本的中文释义是怪异的、不合常规的。但使用在性别这个部分里,有拒绝被分类的意思,也就是不认可指派性别只有男和女两种。图片来源:作者提供(19 岁时) 其实,这在一些国家的性别分类中已经很常见了,比如美国的大学入学信息中,就提供了 6 种性别选项,而一些社交媒体,甚至提供了 56 种性别备选。但对我来说,这种认同是很晚才觉醒的事情,我一度胆小自卑、十分厌恶自己。我也曾缩到墙角想过一死了之从我童年开始,我就很胆小,个子小,长得瘦弱,还总是爱哭鼻子,说话声音像蚊子叫一样,常常被指责「不像一个男子汉」。我一直都很自卑,因为小学同学们都看不起我,也会给我起很不好听的外号。「人妖、太监、二刈子(同「二椅子」)」,一听上去就都是些对「异类」的称呼,我为自己和大家不一样,而在同学面前总也抬不起头来,上厕所都提心吊胆的,怕被男同学欺负。我哭哭啼啼去找老师告状,老师跟我说:你好好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别人说什么你都当耳旁风就好。学习成绩好了,就没人敢欺负你了。我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拼命学习,小学同学就会对着我说,你考第一有什么用,你不还是个二椅子?感觉听上去我就是个单细胞生物,我立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也变得更加厌恶自己——「为什么我就不能做个男子汉呢?」图片来源:作者提供(童年时) 自此之后,我的学习成绩就一直很差,大家也选择性地忽略了我。男同学们不和我一起玩,跟我保持一定距离,免得 Ta 们也被传染成「娘炮」。我记得那时上体育课,我的自卑情绪就会达到顶峰。对着体育达标测试每次都不及格的我,体育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你看看你,跑步成绩还不如一个女生快,你妈生下来你能顶什么用?白受十月怀胎的罪,生下你这么个玩意儿,你自己不觉得丢脸吗?」听着全班同学的哄堂大笑,我把头深深埋了下去,恨不得有个地缝能生钻进去。我的脸一定很红吧,为什么我的身上感觉那么烫,我的身体一定是在瑟瑟发抖。我没用,同学都不喜欢我,老师也不喜欢我,我不像一个男子汉,我也没有一个朋友,我是不是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另一方面,青春期的情愫也暗自涌动着。从初中到大学,我其实一直对班上某几个很优秀的男孩,有莫名想要接近、想多见他们几面的感觉。我本就觉得自己很自卑,更不敢向任何人表白,不敢向任何人倾诉自己不正常的「性倾向」,只是一个劲地压抑自己,觉得长大了就会变「正常」,一切都是青春期的迷茫等等。第一双高跟鞋事情的转机,发生在我 25 岁那年。那时我已经来到北京工作,是个不折不扣的大人了。网络也已经开始普及,流行起了网络交友,通过一个同志网站,我认识了一位比我大几岁的哥哥,我们约在一个餐厅,进行了我人生中第一次的网友会面。他比我想象得还要温文尔雅,看上去是个教养很好的人。当时流行写 Blog,大家会在上面写长长的文字,我记得他的一篇文章曾写到他走在父母的身后,发现二老有些背影佝偻,步履蹒跚。他内心感到愧疚,没把自己是同志这个最大的秘密说出来,那一刻他决定要准备向父母出柜。这段话其实深深打动了我,我从没有想过把自己的「不同」跟父母诉说,也从不敢有这样的念头,生怕父母不能理解我,生怕失去这世间唯一还对我有爱的两个人。但父母终究会老去,他们含辛茹苦养育了我那么多年,连我内心最大的秘密都不能和他们分享,我还能和谁分享呢。我和那位哥哥边吃饭,边聊着天。我没有感觉到是第一次见面,总觉得有些熟悉感,似乎从前的那些压抑自我的部分,渐渐在释放当中,当时的我一定笑得十分甜蜜,吃得非常满足。忽然,他似乎不经意地提起:你的头发看上去比照片里要长一些。我一下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普通闲聊,当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接了句:「是吧,其实我还想留长些呢,不知道留长发是一种什么感觉,哈哈哈。」哥哥似乎也没什么变化,吃完饭后很礼貌地把我送到地铁站,还跟我说下次再见,一起吃饭什么的。我心里真是美滋滋的,感觉像进行了人生中第一次约会,遇到了这么好的人,恨不得赶紧谋划下一次在哪约会,吃什么好吃的。图片来源:作者提供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此后他回复我的 QQ 信息变得越来越少,慢慢就不再回复我了。我一直云里雾里,每天还盯着他的 Blog。好基友问了来去,实在看不下去,告诉我说:「你个傻子,人家肯定是喜欢寸头、平头的小男孩。」「还留长发呢你,我的姐,你是想要做个女人吗你?我们可是男同性恋!」这话听着再正常不过,环肥燕瘦,各有所长,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想做个男同性恋,你得首先做个男人吧。这话深深刺痛到了我内心最深处的部分。我一直压抑着自己,对任何人都不敢表露自己内心真实的感情,当我终于长大,觉得终于可以对爱慕的人迈出一步,终于有人要真正爱我的时候,他竟然在意的不是这个人,而是我头发是长还是短,我像不像个男人这件事。小时候我不像个男人,长大了我又不像个「正宗」的男同性恋,我到底要为了其他人的审美,压抑自己多久?那时候,我毅然决然去到北京商业街的一个商场里,做出了一个人生中最大胆的突破。我去买了一双黑色的高跟鞋。我都不记得这鞋是卖多少钱,店员小姐姐有没有觉得我很奇怪。我只是坐在商场休息的长凳上,盯着自己脚上那双帆布鞋,旁边放着那双黑色高跟鞋,心里的忐忑不安,简直在翻江倒海。一个大男人,公然地、大白天穿着高跟鞋,大摇大摆走在大街上,别人会怎么看我?会怎么嘲笑我?我会不会又吓得浑身发抖?会不会又退缩回这个长凳上来?我做了一个 25 年来人生中最大胆、最疯狂的一个选择。我穿着那双高跟鞋走了出去。那时正是夏日的下午五六点钟,天是大亮的。商业街上的人流不小,因为是第一次穿高跟鞋,有些掌握不住平衡,一瘸一拐的,走路姿态有点奇怪。好死不死,对面来了一队刚刚下班的建筑工人师傅们。他们操着各个地方的方言口音,发出了直击灵魂的疑惑:这是个男的吧?这人脑子有病吧?大白天穿高跟鞋在路上走,他是不是精神有毛病呀?我本以为自己一定是吓得退回那个长凳上,但是我没有。我反而感受到,这 25 年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感受,那就是为自己而活的感觉。图片来源:作者提供 我的脚第一次站在高跟鞋里,这双高跟鞋内部充满了挤压感,双脚的脚踝处都磨得血肉模糊,疼到我怀疑人生,但我没有丝毫的恐惧和不安。我感受到的是自由,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迎着夏日很美的夕阳,我前所未有地笑着,一步步向前走着。但我自那之后迈出的每一步,都在一直向前走,起码,我不再讨厌自己了,我不再讨厌自己「一点不像个男子汉」。我就是不男不女的超小米。四百万分之一我没有理由不抗争我为自己能找到有点特别的性别认同,而感到非常轻松。被强迫做一个男人或做一个女人,我都会觉得有点不舒服。只有不男不女的状态,我才能感到很舒适,并爱上这个有点特别的自己。2016 年的时候,我因为参加一档综艺节目,而受到一些网友的关注。那是我首次感受到网络流量的强大,当日我收到近万条的网络私信,私人微信有超过 5000 人同时添加,因为人数限制,有些朋友到现在也没加得进来。我记得光回复这些消息,就花了一周多的时间。图片来源:奇葩来了 绝大部分朋友是表达对我的支持和喜爱,也有部分朋友在性别、性倾向方面有或多或少的困惑,想要和我共同探讨,或者倾诉一下。我才以极其切身的经验发现,还有无数身处痛苦中的跨性别小朋友,和当年的我如出一辙,被同学排斥、被老师忽略、被家人厌弃,遭受着无数的言语、身体暴力和无处不在的歧视,但善良的 Ta 们,很多都选择了沉默和隐忍。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和大多数人有不一样的性别认同、性别气质或性倾向认同等,我们没有触犯法律,我们没有伤害别人,我们有也生而为人的权利,我们有成为一个快乐的人的权利,我们有被尊重的权利,和其他所有人平等的权利。这些平等权利不该被所谓多数人去决定、去侮辱、去践踏、去霸凌,而是生而为人就应该享有的权利。2018 年,我登上了 TedxSuzhouWomen 演讲平台,对着台下数千名友善又可爱的观众,大声讲出了我的生命故事和生命体验,差点当场在舞台上,激动到哭出声来。图片来源:作者提供 这是从那个从前说话像蚊子叫的我,觉得自己不配活着的自己无法预知的。2019 年我开始留起了长发,并且开始蓄起了胡须,但我的高跟鞋和旗袍、裙装并没有任何改变,这样就又开始在视觉上更刺激大家的认知神经。这人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我还将继续这样「变态」地活下去,我知道只有为数不多的朋友,站在我这边。但我始终相信,只有性别更加多元,人类社会才能有更丰富的意义,才能有不一样的发展,并不是不男不女的其它性别,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我想能理解这几句话的朋友不多,但我会用自己实际的生命经验去证明,能够自己决定自己的性别,是一件多么自由又美好的事情。图片来源:作者提供 除此之外,我们一直面临着一个残酷的现实问题——活下去。一个触目惊心的数据是,2017 年《中国跨性别群体生存现状调查报告》显示,跨性别人群中 61.5% 的人存在抑郁,73.2% 存在焦虑,46.2% 的人因为自己是跨性别而有过自杀想法, 12.7% 的人曾有过自杀行为。很多人可能不知道,虽然跨性别者在国内有四百万之众,但跨性别的生存空间是极其小的,这又导致我们不断地为了保护自己而向后撤退,加剧了环境空间的恶化,以至于在全世界范围内,相对而言,跨性别者的自杀率、抑郁焦虑的程度都更高,而收入水平却更低。很多人很年轻的时候就放弃了生命,到这个份儿上,我觉得我没理由不抗争了,不仅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了让社群伙伴们,有直面歧视、霸凌、侮辱、侵害的勇气。我知道,每个人,都会在某个时刻经历误解、经受委屈,甚至经历严厉的指责、打压和不公平, 但我们之所以能够存活下来,就是因为我们相信自己不止于此,就是因为我们相信,我们远远比那些标签和打压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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