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三十九回,刘姥姥来了,给荣国府的太太奶奶小姐们讲了几个风俗俚语土故事,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在娱乐之余,这些故事可是大有讲究的:
从推动故事情节来看,刘姥姥是个人精,她观察了一下荣国府女眷的阵容,就明白她们的核心需求了,这些故事不过是迎合她们的需要,比如吃斋念佛就得了个白胖孙子这样的故事,听得贾母和王夫人是通体舒畅,如此才有第二天的两宴大观园。
从宝黛钗命运角度来看,故事其实是三人命运结局的预演,是曹雪芹的伏谶和剧透。这也是《红楼梦》惯用手法,是曹雪芹匠心独运的艺术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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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层,就是这些故事也都是为小说的主题作品价值观服务的,把作者想说而不能说不好说的话说出来,留下思考给读者,用来印证《红楼梦》深刻的思想内涵,和佐证《红楼梦》真正要表达的感情和主张。
刘姥姥诌出来的那个茗玉小姐的故事就是这样:有一大户人家,老爷太太没有儿子,只有这位小姐茗玉,爱如珍宝,可惜这茗玉小姐十七岁一病死了,老爷太太思念不尽,为小姐盖了祠堂塑了像,供奉着香火,因为日久年深,庙也烂了,像也破了,可这像却成了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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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一听当了真,细细询问刘姥姥这庙的远近方向,派了茗烟去踏看,就等找到后,筹银子为茗玉小姐重塑身,重盖庙。茗烟找了一整天,晚上终于回来了,一见面埋怨,说哪里有什么女孩儿,竟是一个青脸红发的瘟神爷。
小姐变了瘟神,在刘姥姥不过是一个临时起意哄大家开心的故事。在贾宝玉就成了无处安放的失落和遗憾。于曹雪芹其实是他要骂人,可又不能直接骂,用这样的方式一泄愤怒,曹雪芹骂人是高明到不吐骨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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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玉就是黛玉,无论是家世,还是死亡年龄,甚至名字里直接就嵌入了一个“玉”字,和黛玉如出一辙。玉,在《红楼梦》里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文化符号,要么是宝玉形神体的延伸,要么是黛玉形神体的延伸,小说在这里嵌入这位茗玉小姐,其实就是直指黛玉命运和结局,黛玉的死,黛玉的悲剧,黛玉留下的遗憾,宝玉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让她“死而不死”,可是这一点其实也做不到了,就因为这青面红发的瘟神的存在。
茗玉的病死可以看作是瘟死,对茗玉的纪念也无法进行,因为也还会有瘟神来作梗。总之,美好的东西总会被可恶者毁灭。而这可恶的力量又是无法直接反抗的。贾宝玉和林黛玉为代表的人性的觉醒者,在面对强大的社会主流惯性时,是无能为力的,这是贾宝玉们的悲剧,曹雪芹最大的愤慨,也是《红楼梦》要表达的最深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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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可恶者又能是谁呢?当然是所谓的一言九鼎者,是那个社会不允许挑战的存在,具体到贾府,就是贾宝玉的那些个长辈们了。作者不能直接表达不满,那是忤逆,可是他一腔愤懑,化于文字,只是这种表达,同样有力量,骂的不吐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