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与《红楼梦》中其他女子相比,史湘云和林黛玉有着近乎相似的童年经历——父母早逝,孤身一人;但有着这般相似经历的两人,性格却完全不同——史湘云活泼开朗,用书中话来说是“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林黛玉则心思细腻敏感,动辄忧虑伤怀,以泪洗面。
这种性情的差异自然跟天生的性格有关,但若是仅以“天生就是这样”来解释,未免显得太过“宿命论”,事实上,史湘云和林黛玉性格的差异,很大程度上是后天环境影响的。
湘、黛两人的性格底色相似
若是抛开后天环境,史湘云和林黛玉的性格底色是很像的。
史湘云天生活泼,而且顽皮爱玩,曾经模仿贾宝玉,梳着辫子、披着宝玉的斗篷在雪地里行走,连贾母都误以为她就是“宝玉”,俨然一个假小子;
第62回,史湘云喝醉了酒,直接在露天的一块石头上睡觉,引得蝴蝶、蜜蜂嗡嗡围绕着她转,这般不顾及自己淑女的形象,湘云之“真名士,自风流”的处世观由此可见一斑。
反观黛玉,很大读者对她的了解就是多愁善感,动不动就流泪,甚至于今天网络上有人称林黛玉得了“网抑云综合症”,可这些都是后天环境“父母早逝”、“无人做主”、“寄人篱下”影响后的林黛玉,事实上真正的林黛玉很幽默、很活跃。
比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回,林妹妹频发经典比喻,她称酒后手舞足蹈的刘姥姥是“如今圣乐一奏,百兽率舞,如今才一牛耳”,惹得众人大笑;
其后惜春作画,林黛玉又称刘姥姥直像个“母蝗虫”,这个经典比喻连“山中高士”薛宝钗都佩服不已,对于画上的花花草草,林黛玉调侃惜春:“别的草虫不画罢了,昨儿母蝗虫不画上,岂不缺了典?”还对这幅画美其名曰“携蝗大嚼图”!
这些种种,都足可见林黛玉内里的幽默、顽皮之本质,这一点与史湘云是完全相同的,她们的本来性格都偏向外向,只是后天环境的影响,导致后期性格出现了差异。湘、黛父母早逝的差别处
史湘云和林黛玉同样是从小失去父母,但细分下来,两人的同等境遇又有着不同的心理影响——父母早逝的时间有很大差别。
《红楼梦》第5回,史湘云的判曲《乐中悲》开头一句便是“襁褓中,父母叹双亡”,也就是说,史湘云的记忆中压根没有父母的印象,她还身在襁褓之中,父母就双双去世了。
林黛玉则不同,她的父母均是在她懂事后才去世的,先是五岁时,母亲贾敏去世;其后贾母将林黛玉接去贾府生活,几年后父亲林如海病重的消息传来,林黛玉又不远千里奔丧回家,她早已有了完整的家庭意识,又眼睁睁看着自己家破人亡!
从客观角度来看,林黛玉的心理遭遇,明显惨过史湘云,史湘云从未拥有父母亲情,反而没有太多的悲感,林黛玉则是亲眼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林家成为断壁残垣,这种心理折磨是寻常人难以忍受的。
另外还有一个差别,史湘云虽然父母双亡,但却一直跟着自家的叔叔婶婶生活,不管怎么样,到底是生活在自己家;
可林黛玉真正的家在姑苏,被贾母接到荣国府生活,周围的所有人都跟她没有渊源上的交集,加上贾府下人皆是“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的势利小人,难免在背后有闲言碎语,这就将林黛玉置于一种煎熬的心理折磨中,黛玉之诗句“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正是此写照。
这种寄人篱下,处处得看人眼色的煎熬,非置身其中者难以尽述。笔者亦曾看到有不少读者称:林黛玉在贾家有吃有喝,有什么煎熬的,她的困境都是精神的,真是又矫情又奢侈!
笔者闻之,唯有叹息,感慨近日“站着说话不腰疼”之人何以如此之多。
《红楼梦》中有一个细节,第25回“魇魔法叔嫂逢五鬼”,众姊妹在一处调侃,恰逢赵姨娘前来,彼时的林黛玉锋芒毕露,心中不喜赵姨娘,便通过外在表现出来,所以其他姊妹纷纷给赵姨娘让座,唯独林黛玉和王熙凤两人“正眼也不看她(赵姨娘)”。
可到了第52回,彼时的林黛玉经历了贾府人情世故的历练后,已然变得“成熟起来”,她开始对赵姨娘以礼相待:一语未了,只见赵姨娘走了进来瞧黛玉,问:“姑娘这两天好些了?”黛玉便知她是从探春处来,从门前过,顺路的人情。黛玉忙陪笑让座,说:“难为姨娘想着,怪冷的,亲身走来。”又忙命倒茶,一面又使眼色与宝玉,宝玉会意,便走了出来。——第52回
为何林黛玉变得懂事了?因为世故人情不允许她继续任性下去了,这种迫不得已的成长,是史湘云未能经历的,也正是这种后天环境的影响,导致两人原本相似的性格底色,开始分道扬镳,走向了不同的分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