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红楼梦》,不得不以细致的态度审视,曹公笔法太过精准,非一般小说可比,所以书中有很多问题值得我们读者去发现、探究,而我们今天说的问题就是《红楼梦》中很明显的,但却往往被读者忽略掉的一个问题——林红玉在怡红院的处境问题!
林红玉乃是林之孝家的女儿,因为名字中的“玉”重了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名字,所以改名叫做小红,这一点书中在介绍小红的时候,曾明确提到过,附上原文:原来这小红本姓林,小名红玉,只因“玉”字犯了林黛玉、宝玉,便把这个字隐起来,便都叫她小红。原是荣国府中世代的旧仆,她父母(林之孝夫妇)现在收管各处房田事务,这林红玉年方十六岁,因分人在大观园的时节,便把她分在了怡红院,倒也清幽雅静,不想后来命人进来居住,偏生这一所儿又被宝玉占了。——第24回
曹公介绍的很详细,可问题也更加凸显出来,林之孝夫妇是荣国府的旧仆,在府内混的很开,比如第44回,鲍二家的自缢身亡,贾琏偷偷给了鲍二二百两银子,这笔糊涂账贾琏让林之孝来帮自己处理:贾琏又命林之孝将那二百两银子入在流年账上,分别添补,开销过去......(第44回)
再如其后第62回,彼时因为玫瑰露事件,厨房原管家柳家嫂子被夺了权,秦显家的补位,她上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林之孝送礼:秦显家的一面又打点送林之孝家的礼,悄悄的备了一篓炭、五百斤木柴、一担梗米在外面,就遣了子侄送入林家去了(第62回)。
其余情节,不消细说,足可见林之孝夫妇在贾府内部可谓呼风唤雨,属于众多下人中领导级别的人物,荣国府财务、人事、行政等等方面都离不开林之孝夫妇,可就是这么一对儿呼风唤雨的夫妇,她们的女儿林红玉却在怡红院中遭受别人的辱骂和诽谤,这堪称是《红楼梦》一大疑象。林红玉在怡红院中受到排挤
小红在怡红院中的日子过的实在不顺心,晴雯、秋纹、碧痕等二等丫环,全部对小红实施过人身攻击,例子也是不胜枚举,譬如第24回,只因怡红院无人,小红站出来给贾宝玉倒茶,秋纹、碧痕打水回来后,便对小红进行了辱骂:秋纹听了,兜脸啐了一口,骂道:“没脸的下流东西,正经叫你催水去,你说有事故,倒叫我们去;你可等着做这个巧宗儿。一里一里的,这不上来了?难道我们到跟不上你了?你也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不配?”——第24回
无独有偶,到了第27回,正值饯花神的日子,大观园众多丫环们都跟着主子们去玩闹,王熙凤恰好有事情安排,身边没有丫环,看见林红玉,便安排她去帮自己传话,可就在传话回来的途中,却又被晴雯一顿人身攻击:晴雯冷笑道:“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儿去了,把我们不放在眼里。不知说了一句、半句话儿,名儿、姓儿知道了不曾呢?就把她兴的这样!这一遭儿半遭儿的算不得什么......有本事的从今儿出了这园子,长长远远的在高枝儿上,才算得。”——第27回
晴雯的话说的很重,小红听完心中愤懑,险些流泪,因还要给王熙凤回话,这才忍泪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说到这里,诸君应该也觉察到问题所在了——林之孝夫妇那么大的权势,为何不直接给女儿安排一个有体面的好工作呢?正如其后王熙凤感慨让林之孝家的不给她安排两个口齿伶俐的好丫环,并称“她不给我挑,倒把她这女孩子送了别处去,难道跟我必定不好?”
是啊,以林之孝夫妇的力量,足以让女儿林红玉轻松觅得一个二等丫环的职位,甚至就如王熙凤所说,可以将女儿送去她那里,也是个体面的工作,难道林之孝夫妇这般糊涂,将肥差全部给了别人,倒让自己女儿受委屈?林之孝夫妇委屈女儿的真实原因
亦有读者认为,林之孝夫妇将女儿送去的可是怡红院,贾宝玉的住所,贾宝玉又是整个荣国府的活龙,也算是给女儿提前铺路了,甚至于林红玉将来可以嫁给贾宝玉做姨娘,这便是林之孝夫妇的安排。
笔者哑然失笑,此类读者读书何其不细,前文早已说过,林红玉进入怡红院,远在贾宝玉入住怡红院之前,难道林之孝夫妇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既能提前知道元妃会下旨让贾府众姊妹及宝玉住进大观园,又能知道贾宝玉必定会选中怡红院做自己的住所?
所以,林之孝夫妇安排女儿接近贾宝玉,这个说法是完全站不住脚的。
而在此基础上,我们再看荣国府其他有权有势的奴仆们为儿女的安排,便可窥探林之孝夫妇之安排的真谛。荣国府最有体面的奴仆要数赖大一家,可他们是如何给儿女安排未来的,他们使尽浑身解数让儿子脱了奴籍,最后儿子还当了官;赖大夫妇可没有将儿子留在荣国府,给他安排个所谓的“美差”!
再看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她也没有安排女承母业,在荣国府当个有体面的管事或丫环,而是直接让女儿嫁给了古董商人冷子兴......
由此观之,荣国府的这些媳妇、婆子们,其眼界、格局都非一般人可比,她们深知“宁当鸡头,不做凤尾”的道理,女儿哪怕嫁给贾府主子当姨娘,也不过混成赵姨娘那样半奴半主的地位,连戏子芳官都敢当面喊:咱们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而若是嫁出去,便是寻常人家的“主子奶奶”,说一不二,这当中的差距,林之孝夫妇还是拎得清楚的,这恐怕也是鸳鸯为何死活不愿嫁给贾赦当小妾的原因所在。
而对于林之孝夫妇而言,在大观园建成之日,便悄悄将女儿安排在怡红院这处“清幽雅静”的场所,韬光养晦,哪怕王熙凤索要几个骨干丫环这样的“肥差”,林之孝家的也不愿将自己女儿送过去,他们夫妇的安排是,等女儿到了岁数,便送出去嫁人,做自家说一不二的“主子奶奶”,这亦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只可惜林红玉彼时年幼,未参透父母苦心,却想着攀爬讨好主子,好在最后和贾芸有情人终成眷属,亦是一段美满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