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进贾府,可谓《红楼梦》的一处大关节,我们之前已经分析过不少此回情节,比如林黛玉的谨慎言行、王夫人叮嘱林黛玉要远离宝玉、贾母安排宝、黛一处起居等等,但我们今天想再分析一个重点人物,那就是少说有一万个心眼子的王熙凤!
林黛玉进贾府,对于贾家女眷来说,是一件重要的事情,核心原因是贾母很在乎林黛玉,老祖宗的喜好下面人也不敢不遵从,所以林黛玉进贾府那天,几乎贾府上下所有有头有脸的女眷都到齐了,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迎探惜三春、李纨等都在现场,说到这里大家应该也注意到了,王熙凤一开始并不在现场,她是后来才到的,换句话说——我们亲爱的凤姐迟到了!
如果别人迟到,尚可理解,王熙凤是个何等精明的人,贾母对林黛玉这般在乎,王熙凤是看在眼里的,按理说她即便是为了讨好贾母,这个特殊的日子,她也不该迟到,可曹公偏偏就写王熙凤迟到了。
当然,站在文学写作角度来看,曹公安排王熙凤迟到可能是写作需要,因为在场的人太多了,若是王熙凤也在现场,势必沦为背景墙,所以曹雪芹故意安排王熙凤迟到,以便可以浓墨重彩地对王熙凤进行形象刻画。
这个说法固然正确,但《红楼梦》最伟大之处就在于它的写实性,若仅仅是为了写作而写作,未免不符合红楼的格局,换句话说——王熙凤迟到,是有切实可查的现实原因的。我们接下来就根据书中细节,来为大家分析,王熙凤为何会迟到?
王熙凤盛装打扮,贻误了时辰
我们回到第三回,看看王熙凤出场时的打扮,就能明白她为何会迟到了?且看原文:这个人打扮与众姊妹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仙妃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蛎螭璎珞圈;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掉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第三回
曹雪芹已经明说了,王熙凤的打扮与众姊妹都不一样,穿的恍若神仙妃子一般,很明显,王熙凤平日里管家辛苦,必然不会穿的这么正式,眼下璎珞圈、攒珠髻、五凤钗全都戴上了,可见她此行是花功夫打扮了一番才来的,而这正是导致她迟到的最直接原因。
为何能如此肯定王熙凤是为了打扮浪费了太多时间呢?因为王熙凤本来就不知道林黛玉是今天到,这一点书中也是明确写了的:熙凤道:“倒是我先料着了。知道妹妹不过这两日到的,我已预备下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第三回
据此,我们可以推断王熙凤迟到的过程:王熙凤原本正常进行管家工作,忽然传来林黛玉已到贾府的消息,其他人得知消息后都往贾母处去了,唯独王熙凤回家好好打扮了一番,穿金戴银,最后才姗姗来迟,这便是王熙凤迟到的导火索。
那么王熙凤为何要盛装打扮呢,其他姊妹不都是正常穿着吗?这就要考虑到王熙凤的性格了,她是个争强好胜、锋芒毕露之人,尤其是面子工作,她一向很重视。这一点书中是有不少暗示的,比如第五十一回,袭人母亲病重,需要回家探亲,临行前王熙凤很注意袭人的穿着,还专门送给袭人一身大毛衣裳,让她穿上,这样看起来比较体面,还让袭人临行前务必让自己先过过目,王熙凤对贾府形象的在意由此可见一斑。
所以,林黛玉初进贾府时,她是以客人的身份来的,所以王熙凤要给这个客人留下好印象,因此她穿上金碧辉煌的衣裳,戴上各种首饰,就是为了给贾府长脸,保证贾府的形象。
王熙凤故意迟到,有意展示自己的地位
王熙凤因换衣裳耽误了时间,但耽误的时间是否足以让她迟到,这还有待商榷,而从王熙凤进场的反应来看,她似乎是故意迟到的,我们再看原文:一语未了,只听得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黛玉纳罕道:“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正如此,这来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媳妇丫环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第三回
大家可以试想一下,如果你是王熙凤,见家里的一个重要亲戚却迟到了,你会如何进场?大部分正常人都会悄悄混进人群,制造“我没迟到”的假象;亦或者默默走进来,跟李纨、三春站在一旁,静静看贾母、林黛玉的祖孙泣涕之情。
可王熙凤的做法完全不同,她似乎是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迟到了,贾府规矩严整,在场人都默默立着,结果突然王熙凤的笑声传进来,我如果是林黛玉,我恐怕也懵了——这个场合敢这么嚣张,必定是哪个大人物?而这正是王熙凤要的效果。
试想一下这副画面:你和马云、王健林一桌子吃饭,结果突然进来一个人,哈哈大笑,上来就跟马云、王健林握了个手,还一副很熟的样子,你一定会觉得这个人很牛,至少跟马云、王健林是一个级别的,这就是心理学上的第一印象!
王熙凤很会审时度势,今天接待林黛玉的主角是贾母,而贾母是个乐天派,开得起玩笑,而且又欣赏王熙凤,所以阿凤才敢这般嚣张。换个场景,若是贾母不在,在场身份最高的人就会是王夫人,那么王熙凤是绝对不敢这么大大咧咧进来的,因为王夫人喜欢沉稳敦厚的人,王熙凤知道这一点,不敢太放肆。
但不管怎么说,王熙凤到底是把林黛玉给镇住了,她成功用这种浮夸的方式告诉林黛玉:我在贾府的地位可不低,你看我敢这么放肆地大笑,我跟贾母关系很好!
顺便一说,其后王夫人还曾询问王熙凤“月钱放了没”,王熙凤是这么回答的:“月钱也放完了。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想是太太记错了。”
看见没,王熙凤的聪明时刻外露,居然还想借口“我这半日是找缎子去了”来为自己的迟到做掩饰,若我是王夫人,我此刻的心里话恐怕是:我只问你月钱,谁问你缎子了?看把你能的,还拿我为你当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