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晴雯在丫鬟里是一等一的。阅人无数的老太太贾母,也觉得晴雯甚好,言谈针线是数一数二的,将来可以给宝玉使唤。
晴雯有貌,王熙凤说那些丫头都没她生得好,王夫人说她眉眼有点像林黛玉。
晴雯有才,针线功夫了得。老太太赏宝玉的孔雀裘,别人都不认识,连能干的裁缝、绣匠都不认得,更不会补,可晴雯不仅认得,还会补。
这样的晴雯,可谓是有一手好牌,不仅才貌双全,还得到了老太太的认可,如果不出意外,她也许就成为宝玉的姨娘了。但偏偏有一手好牌的晴雯,硬生生将这好牌打烂,最后凄然而逝。
一、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是晴雯的判词。她一生的悲剧,也就在这八个字上了。
晴雯原是赖大家的丫鬟,因常常跟着赖嬷嬷进贾府,贾母见了喜欢,赖嬷嬷就将晴雯孝敬给了贾母。说的不好听点,晴雯就是奴才的奴才。
晴雯身世可怜,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姑舅哥哥,宝玉说他是个“醉泥鳅”,不能依仗。晴雯如同一棵小草,在世上孤独地活着。
她虽卑微,却不卑贱。虽为丫鬟,身上却没有一点奴性。她天真烂漫,直爽开朗,在贾府活得恣意潇洒,甚至有些张狂。
在怡红院,晴雯是懒散自由的。她养着二三寸长的指甲,用金凤仙花染得通红。袭人烦她干个活,她都懒得动。麝月曾说她,别装小姐了,起来动一动吧。
在怡红院,晴雯是无尊卑的。宝钗晚上去看宝玉,她在院子里抱怨宝钗有事没事就来坐着,害得她们三更半夜睡不了觉。黛玉叩门,晴雯不愿意去开,还说,任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人进来呢!她不小心摔了宝玉的扇子,宝玉说了她两句,她就和宝玉吵了一架,气得宝玉浑身乱战。
这个傻丫头,连自己的身份也忘了, 连尊卑也忘了,她不过是一个随时都可以被撵出去的丫鬟,却这样的任性使气,无所顾忌,却为自己埋下祸根。
在怡红院,晴雯是任意妄为的。芳官和她的干娘何婆子吵架,晴雯说要何婆子撵出去,不要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坠儿偷虾须镯,晴雯没有经过宝玉和袭人,便撵了她。
晴雯以为自己深得宝玉宠爱,把怡红院当作了自己的家,她从未想过离开怡红院,她对麝月说:“你们都去净了,我再动不迟。有你们一日,我且受用一日。”
那些丫头婆子有一点不对,晴雯就把她们骂得狗血淋头,连王夫人看到都觉得晴雯太张狂。晴雯甚至以为自己有权处置她们,动不动就要把她们撵出去。
晴雯压根就没意识到,她其实没有权利。她不过和她们一样,都是奴才罢了。她和宝玉吵架,宝玉生气了也要撵她出去。
命运给晴雯敲了警钟,提醒她怡红院并不是她的家,她也不是怡红院的主人,可惜她并没有领悟到。
她依旧我行我素,锋芒毕露,喜怒随性,言谈随心,不懂得低调与收敛。而这才是导致她香消玉殒的根本原因,林语堂亦说:“任性孤行,归真返朴,黛玉得之,晴雯也得之。但是人生在世,一味任性天真,无所顾忌,也是不行的。此黛玉及晴雯之所以不得不死,得多少读者挥同情之泪。”可怜晴雯到死都以为是她长得比别人好才被人毁谤。
二、牙尖嘴利,得罪众人
晴雯的判词说她“风流灵巧”,她的巧,一方面体现在她的针黹女红上,另一面体现在她的牙尖嘴利上。
宝玉帮麝月篦头,晴雯看见了,冷笑道:“交杯盏儿还没吃,就上了头了!”晴雯觉得宝玉和麝月的行为暧昧,便忍不住戳破。她可不会去管麝月是否尴尬,是否下不来台,她只要自己舒心。
宝玉给老太太和王夫人送桂花。老太太和王夫人很高兴,老太太便赏了跟着送桂花的秋纹几百钱,王夫人也赏了秋纹两件衣服。后来闲聊时,秋纹提了这件事,结果被晴雯抢白道,那是把好的给了别人,挑剩下的才给你,你还在这儿充有脸。
晴雯看到小红在大观园里闲逛,骂她什么也不做,只会在院子里瞎逛。小红说该做的事情她已经做完了,现在是二奶奶使唤她做事。晴雯嘲笑道,原来爬上高枝儿 去了,把我们不放在眼里。
说到这儿,晴雯并不解气,继续嘲讽道,不知说了一句话半句话,名儿姓儿知道了不曾呢,就把他兴的这样!……有本事从今儿出了这园子,常常远远的在高枝儿上才算得。
小红莫名被抢白一顿,也不好再分辩,只能忍气不语。但当着众人如此的数落,小红又岂能咽下这口气?
袭人是怡红院的首席大丫鬟,总管着怡红院的大事。可是晴雯并不服气,看不上袭人和宝玉鬼鬼祟祟干的事情,逮着机会,就说宝玉和袭人做了“瞒神弄鬼”的事。
凡是看不惯的,晴雯都要嘲讽;凡是和宝玉暧昧的,她都要讽刺,她就像刺猬那般,浑身是刺,让人亲近不得。
晴雯的牙尖嘴利,就好像一把利剑,刺得人生疼。林语堂说:“晴雯坏处,在其野嘴烂舌。”
不是王善保家的,就会有李善保家的,刘善保家的去告她一状。那些曾被她恶言相向的人,逮到机会,终不会放过她,会借主子之手,解自己心头之恨。
晴雯的一手好牌,也就这么生生被她自己打烂了。这代价也是巨大的,她被王夫人撵了出去,最终含恨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