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红楼梦》中哪个女性的争议最大,恐怕不是林黛玉和薛宝钗,而是怡红院的首席大丫环袭人,读者对她的评价可谓是毁誉参半,喜欢她的读者,如脂砚斋,认为袭人是“贤而多智术之人”;不喜欢袭人的读者,如清人涂瀛,他认为“袭人者,奸之近人情者也。以近人情者制人,人忘其制。以近人情者谗人,人忘其谗。”他认为袭人用人情包裹着自己的奸诈,她一切的所作所为,似乎都是为了宝玉好,她的奸诈狡猾被人情包装,便显现出所谓的“贤惠”!
甚至于有言: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若使当年身便死,一身真伪有谁知?袭人有焉!
《红楼梦》最大的特点就是运用春秋笔法,实录其事,不给出明确的对错观,让读者自己去分析,去看待,而若是纵观全书,立足全面的角度来看袭人,她的确贤惠,但背后也有狡诈和心机,这一点书中有多处记载,譬如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在贾宝玉的生日宴会上,袭人就干了一件颇有心计的事。
贾宝玉便枕了那红香枕,身子一歪,便也睡着了。袭人见芳官醉的很,恐闹她唾酒,只得轻轻起来,就将芳官扶在宝玉之侧,由她睡了。自己却在对面塌上倒下。——第六十三回
这个情节颇为奇怪,要知道袭人一向规劝贾宝玉,要跟丫环、女孩子们保持距离,可她却趁着芳官醉酒,偷偷将她放在贾宝玉身旁睡下,她自己呢,“却在对面塌上倒下”,曹公用了一个“却”字,可谓意味深长,更值得注意的是,第二天早上起来,袭人又变了一副嘴脸,书中这般记:
那芳官坐起来,犹发怔,揉眼睛。袭人笑道:“不害羞,你吃醉了,怎么也不拣地方,乱挺下了。”芳官听了,瞧了一瞧,方知道和宝玉同榻,忙笑的下地来,说:“我怎么就吃的不知道了。”——第六十三回
明明就是袭人自己干的,却假装不知,若不是读者有上帝视角,恐怕也被袭人给骗了,那么一向贤惠低调的袭人为何要这么做呢?这恐怕要跟其后发生的抄拣行动联系起来,第七十七回“俏丫环抱屈夭风流”,王夫人行雷霆之威,在怡红院中撵走了一大批人,芳官就在其中!
那么芳官之被撵跟袭人是否有关系,恐怕是有的,这一点贾宝玉也注意到了,所以他曾质问袭人:“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不说,又挑不出你和麝月、秋纹来?”袭人是什么反应呢?
袭人听了这话,心内一动,低头半日,无可回答,因便想道:“正是呢!若论我们,也有顽笑不留心的猛浪之处,怎么太太竟忘了?想是还有主意,等完了,再发送我们,也未可知。”——第七十七回
袭人的这番话明显是搪塞,事实也证明后来王夫人确实没有进一步责罚袭人,怡红院的风波就此过去,晴雯、芳官、四儿这些容貌姣好、性情伶俐的女孩子全被撵出去了,贾宝玉和丫环们的私房话,王夫人是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的,袭人是唯一的嫌疑人,因为早在第三十六回,王夫人就给袭人升了姨娘分例,她早已成了王夫人的人,既然如此,不能光拿钱,不办事,怡红院的信息就是最好的交易品!
甚至从袭人将醉酒芳官和宝玉放在一起睡,可以看出袭人似乎一直在布局,为芳官等人的被撵在做准备,明明她跟贾宝玉发生过云雨关系,到最后,晴雯、芳官这些人倒成了王夫人口中的“狐狸精”,袭人身为王夫人的心腹是否从中发挥了作用,答案再明显不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