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长生殿》使剧作家洪昇闻名于剧坛,与另一部伟大的传奇《桃花扇》是为清初剧作的双璧。《长生殿》创作出来并和当时流行的昆曲结合进行演出之后,受到了各个阶层的人的喜爱,可谓轰动一时。
为剧本作序的吴舒凫称其:“爱文者喜其词,知音者赏其律”。这部风靡一时的作品讲述了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悲剧,稍加细读,便会发现这部伟大的作品,其相差年份不多的旷世奇作《红楼梦》之间有丝万缕的联系。而事实上,不独文字的锦心绣口之处有着相似,洪昇和曹雪芹也实有过“交流”。
康熙四十三年五月,雪芹之祖父曹寅迎洪升至南京,邀江南的名人雅士前往江宁织造府,排演观赏全本《长生殿》,一共演了三天三夜,才将五十折戏全部演完,一时传为盛事佳话。而传奇的是,同年六月初一,洪升在回杭州途中经乌镇时,因酒醉登舟落水而亡,享年六十岁。
洪昇一生仕途不顺,曾因太后薨逝国丧期间演习《长生殿》遭到贬斥,而曹家倾尽人力财力的这场《长生殿》,竟也成了他在世时参与排演的绝唱。而曹寅对《长生殿》的欣赏和珍视亦必影响了曹雪芹。
《红楼梦》中元妃省亲点戏时就明写了:“少时,太监出来,只点了四出戏:第一出,《豪宴》,第二出,《乞巧》,第三出,《仙缘》,第四出,《离魂》。”脂砚斋批道:“《长生殿》中伏元妃之死”。可见雪芹对《长生殿》戏文是非常了解的。
曹寅有《赠洪昉思》诗:惆怅江关白发生,断云零雁各凄清。称心岁月荒唐过,垂老文章恐惧成。礼法谁尝轻阮籍,穷愁天亦厚虞卿。纵横捭阖人间世,只此能消万古情。
从中有相惜之意,也有叹惋之情,可见两人不是知音,也为密友。甚至从这首诗中我们仿佛能看到 “混世魔王”贾宝玉的雏形。有学者考证了洪昇的人生经历,更是得出了《红楼梦》原为洪昇所作的结论。
土默热是系统考证洪昇是《红楼梦》作者的首位学者。他从洪昇的经历中发现了“洪氏家变”“蕉园诗社”和“西陵十二钗”(和洪昇联络有亲的十二位女子)的存在,对应着《红楼梦》中的主线和人物。凡此种种都昭示着《长生殿》和《红楼梦》前世今生般的相似与相印。
《长生殿》讲述了唐明皇与杨玉环的故事。关于这一段风月情缘,古来就颇多议论,野史更把杨贵妃传说成一个私通安禄山淫佚无度的红颜祸水。即使是现代,这段隐秘的艳史也被诸多解读。陈凯歌斥巨资建唐城,拍了一部《妖猫传》,把帝妃爱情颠覆到极致。
在剧作者洪昇,他有他别样的审美取舍。他不愿杨妃陷于污名,看重帝王之尊珍重的爱情,为这一对风流冤孽写下了流传千古的曲文。看《长生殿》开篇一曲满江红,恍惚是曹公口吻:
“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笑人间儿女怅缘悭,无情耳。感金石,回天地。昭白日,垂青史。看臣忠子孝,总由情至。先圣不曾删《郑》《卫》,吾侪取义翻宫徵。借太真外传谱新词,情而已。”
对至情的执着造就了洪昇的“杨玉环”。这一位千古成谜的绝代佳人,在洪昇的笔下,启发了曹雪芹的妙笔。杨玉环肌骨莹润,善解人意,有如宝钗;至情至性,才思敏捷,有若黛玉;红颜早夭,因情生孽,恰似可卿。
杨玉环贵为帝妃,却没有被封建制度泯灭天性,做一个天下女妇的“表率”。相反,她极具风情,悉心经营着她和身为帝王的丈夫的感情。
七夕之期,她设宴供奉双星,“愿钗盒情缘长久定”,打动了前来寻找她的明皇,于是两人双双拜祷盟誓。御花园共游时,她和帝王相携相依,唱“恋香巢秋燕依人,睡银塘鸳鸯蘸眼”,宛然一副热恋中的小女儿情态。
当得知昔日蒙宠的梅妃又被召见,她气愤地一夜未曾合眼,清早起来便去了召幸的阁门前,一溜醋意直指明皇:“有梅枝曾占先春,又何用绿杨围绕?”当我们越了解这个身为贵妃却情同女儿的杨玉环,越是感觉到曹公笔下是颦卿最得其妙。
纵然朱门绣户,宫闱辉煌,若这一腔真心无处可托,那这一生也只是碌碌而已。黛玉与杨妃,这一点痴情处是相通的,其他霓裳舞咏絮才种种不过是虚陪罢了。看清这一点,就了解了红楼之旨,也了解了洪昇其人。
《红楼梦》与《长生殿》,主旨相通,人物形似。这两部跨越体裁的奇作隔着不多的年月互相作注,寄托了“翻过筋斗来的”两位才子的大恸大悟。或许这两段情缘也是一场前世今生的梦境,梦中人犹未醒,写书人泪已尽。岂独玉环颦卿情情一世?佛曰:“不过三千世界之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