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休闲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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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20-01-02

本文截稿于二零零四年五月十一日，四年后的今天，我重新写过，记录我逝去的年华和自信

    买了一个带垫子的枕头，把脸伏上去，凉凉的，很舒服。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开始弥漫，把鼻子凑上去，一种只有干燥的植物才能发出的味道从我的鼻子冲到脑海里，翻腾着那些曾经恍惚的记忆。仿佛把我带回了某个年代，再深吸一口气，彻底把自己融化到这夏天的味道里......
    我曾经是讨厌这种味道的，这种味道代表着炎热的夏天来了，代表着我要跟着父母到满是麦子的地里收割，对，这种味道就是麦子在烈日下蒸腾的味道，一望无际的金黄色在阳光中等待的味道。
    那种味道就是儿时在麦子地里摘一穗麦子，放到手里小心的揉，把糠揉碎了，小心的把碎皮吹掉，留下颗粒饱满的麦粒，就这样生的放进嘴里，一直嚼下去就会嚼出来像口香糖一样的胶状物，把嚼出来的白色的汁水吐得到处都是。
    我想，我的童年的金黄色应该是在这样的咀嚼中散发出味道的吧。
    在田间地头印象最深的应该是那只蚂蚁给我带来的，那只蚂蚁可能看不惯小朋友的小鸡鸡，我就是那个小朋友，呵！它咬得可真是地方！只知道哭的我看到爸爸妈妈和一圈子人从莫名其妙转为狂笑，笑得我莫名其妙的跟着他们一起笑。一直笑到多年以后在餐桌上，妈妈还会拿这个出来让大家快乐。后来记得我手里多了一个樟脑球，连地上的石头都往嘴里塞的我却从来都没有把这玩意儿放到嘴里过，因为我从那时候开始忙这在地上划圈，把惊慌失措的蚂蚁困到一个一个圈里，就像现在的我，自己钻到自己划的圈里，怎么都爬不出来~~
    在垄沟上面坐着的时候经常会遇到卖冰棍儿的经过，那红红绿绿冰凉冰凉且甜丝丝会变成一根棍儿的东西很能吸引我，只要看到车子后边带有一个箱子的就会高兴的大叫。只要爸爸妈妈招呼一声，我的小碗里就会有一个属于我的外边包着油纸的冰糕。如果这时候没人理我，我会把那层油纸都吞到肚子里去，一直等到妈妈把那根嚼烂了的棍子从我嘴里拽出去为止。八几年的冰棍，通常都是放到碗里的，因为炎热的天气没有冰箱的年代不允许冰棍能存放很久，我现在还记得有一次一个嘴里喊着“冰糕冰棍儿”的男孩儿从箱子里抓出一把木棍儿是伤心地哭声，我竟然也跟着哭了起来，比他还要伤心。妈妈用一分钱买了那个男孩一根没有了雪糕的棍子，塞到我的嘴里，顷刻间我止住了哭泣，而那个男孩却还在伤心的哭泣，我把嘴里的棍子拔出来，递给他，可他还是不停地哭。。。我于是不明白有些东西为什么会消失就像我碗里来不及放到嘴里的冰糕，而有些东西咬不动，就像那根支撑冰糕的棍子，最不明白的是那个男孩儿，为什么他拥有那么多的棍子还是哭个不停。。
  那时候我经常穿着开裆裤或者不穿裤子，常常在水壶旁边散发着麦味儿的草席上面趴着睡觉。
  开裆裤换成真正的裤子的时候我已经开始玩蚂蚱。不会再因为屁股缝里夹了土坷垃而坐立难安，我在红薯地里乱跑，摔到啃满嘴的泥巴也不会哭不会闹，抓住老扁担就小心的捏住它的小腿，学着姐姐的样子命令他给我磕头，给爸爸妈妈磕头，然后再给我磕头。把红薯叶子做成项链耳环挂在脖子耳朵上，摘到小刀红躲到妈妈的怀里让妈妈给我包红指甲，让妈妈给我剥化蜜糖。姥爷说挂了项链耳环的我像个小妖精，我吱嗷一声扑到姥爷怀里把姥爷吓得捂住眼睛让后抱着我大笑，笑到姥姥揉眼睛。我哭闹不睡觉的时候姥姥姥爷瞪着眼睛说屋后水坑里有一只大老鳖会上岸咬哭闹的小孩儿，还指着墙上的歪砖说是老鳖听到我的哭闹要来咬我~~~现在姥爷经常咳嗽，腰疾已经让他消瘦了许多，我一直都很怀念姥爷的笑容，姥爷的假牙非常漂亮。
    那时候妈妈有自己的朋友，常常到家里玩，打麻将看电视煮玉米花生豆子，我常常跟着吃得走不动路。如今妈妈不打麻将了我也很久没有吃过煮的花生玉米豆子了，就像那草垫的味道一样，我已经很多年没有闻到这些味道了。虽然我才二十岁。
    开始调皮捣蛋的我还有一个比较聪明的姐姐，大我两岁，我们两个，无比厉害。卖馒头的从我们家前院经过开始吆喝的时候我们会装着大人的腔调“我要馒头”然后捂着嘴笑，我们要的结果就是最后卖馒头的莫名其妙的声音：买馒头的你在什么地方啊”我们捂着嘴，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当然有时候会好一些，爸爸妈妈在地里忙的时候我和姐姐会一把面一勺水的搅两大碗面糊，却不知道怎么把这两碗面糊做成粥或者面条。后来妈妈说这两碗面糊能让我们八个人吃两天~我问姐姐，八有多大，姐姐说很大。后来我能数到十的时候，发现八真的很大。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错的，爸爸妈妈去河边打鱼的时候，天开始下雨，我们商量着给爸爸妈妈送伞，我们一高一低到河边找到爸爸妈妈的时候妈妈说我们长大了，我还在想，爸爸有没有拉着妈妈到架子车地下躲雨，那次在麦场的时候爸爸就是把我拉到架子车地下躲雨，那次爸爸的手表进水了，爸爸说的，还很惋惜的样子，后来我把舅舅的手表砸开，就是像看看手表是怎么进水的。当然逃不过一顿惊天地泣鬼神的臭揍。我想，爸爸一定找到架子车了，不然妈妈的衣服怎么会没有湿的。
    那时候妈妈会说我们是从地上捡来的瓦片暖出来的，我也曾经试过从地上捡来瓦片放到怀里努力的暖，却总是在睡醒的时候找不到了自己的瓦片。爸爸不靠打鱼生活，只是在适当的时候改善一下生活，，妈妈会将他们做成美味，可是现在爸爸的渔网已经废弃，妈妈做饭的时候也会忘记了放盐或者忘记了放过盐，把炒菜变成咸菜。那时候的我就是在散发着这种味道的草席上睡着和睡醒的，但后来我的乐趣随着草席和那种怪味儿一起消失了，无影无踪。
  城市里有汽车楼房，干净的衣服和彩色的电视，图书馆和夏令营，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些个美丽的鸟，欢乐的蚂蚱和草席的味道。
   我渐渐渐渐的长大了，明白了草席的味道是怎么没有的，原来自己也会为了许多好的东西而丢掉更美好的东西，就像母亲的光彩，父亲的殷实，那些青春和激情被换成了钞票，来实现一个人的价值。可我爸爸说他从小就开始经商，可我从爸爸枯叶色的眼睛里分明看到了一个 “不”字，爸爸既不和我争辩也不让我争辩，用沉默回答我的猜测。我们永远都不会明白或者体会一个父亲用心良苦的心。
    我不知道是时间可悲，还是我们更可悲，儿时一起骑马打架和稀泥的伙伴如今该当爹的当了爹，该进去的进去了，我想，有一天也会有一个活蹦乱跳的生命追着我叫我爸爸的，我却不愿将父亲重写，把自己变成一个散发着各种气味的钞票机，在停止转动的时候死去。
   也许他们没有经历过爱情，出生在没有爱情的年代却相守到老，我们出生在这个爱情萌生的年代却发现在这个爱情当头的年代竟然最缺乏的就是爱情，至少，我这二十年，没有遇到过。
    草垫子的味道让我明白物是人非沧海桑田，麦子会在泥土里生根发芽长成果实，等待人来收割，然后再次播种发芽抽穗，完成一次又一次的轮回，我们呢？把自己的菱角生生在社会中磨平，变成清一色的老头，放弃了梦想丢掉热情把自己从钱眼里硬生生塞进去再拔出来，不对，应该是从另一面再塞一次！
   如今我可以打个电话然后在适当的时候回老家去，吃姥姥提前为我们种下的新鲜玉米，可我怎么吃都吃不到从前的那种香味，那种童年的味道，金黄的味道，阳光的味道，我的味道，草垫的味道。草垫子的味道和我的诚实纯真一切消失在那有着美丽鸟儿的垄沟地头，如今我可以轻易地买一支不会轻易地变成一根棍儿的牛奶雪糕，觉得不好吃就可以立刻扔到地上去，我睡软软的床吃香香的饭，喝带气的可乐，穿时尚的衣服，可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我为此忐忑不安，我开始寻找，开始问自己，到底是什么，到底少了什么?感觉如此重要的东西，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是那股草垫子的怪味儿吗？呵，不知道、
    于是我把鼻子更用力的压上去，用力的吸气，那古怪味道又一次冲到我的大脑里。我要在这个散发着熟悉味道的枕头上好好的睡一觉，安心的睡一觉，放心的轻松的没有牵挂的甜甜的睡一觉，就像儿时一样，在妈妈的怀里爸爸的背上垄沟边的草席上一样，有麦子，有蚂蚁，有蚂蚱，有知了，有妈妈的哼哼声和爸爸身上的汗味儿，有太阳晒在麦子上的声音，有风扶过树叶的声音，有树，有草还有个卖冰棍儿的，把冰糕棍儿轻轻的放到我的小木碗里，然后用樟脑球在我身边划一个又一个的圈......
    有个闪着亮光的东西从眼角掉下来，落到草垫上，消失了。
    我大概睡着了                                                           截稿于2004年5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