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茂清
挖荠菜，崇明的同胞们叫“挑茜（xī）”。
茜不只崇明有，大江南北都有生长，曾在外地吃过，细细品味比较，感觉崇明的茜最是香鲜，这倒并非感情用事的“谁不说俺家乡好”。
一方水土长一方物，崇明岛悬浮在江海之滨，水净土洁空气清新，优越生态环境里的茜，成了胜于别处的天然之珍。
去野外走一走，田埂、路旁、沟边、河堤……茜随处可见。想吃了，就去挑呀。
老夫正当少年时，不知挑过多少次茜。
开春以后，小伙伴三五成群，一手拎着竹篮，一手拿着斜刀，叽叽喳喳离开家宅，蹦蹦跳跳来了田野。凭经验寻到有茜的地方，个个眼快手溜，一铲一拎一棵，干净利索。
挑茜看似轻巧，其实是有相当技术含量的。
茜的品种繁杂，叶片有齿状、羽状、雪花状；颜色有深绿、嫩绿、紫灰，还与多种野草相像，往往真假难分。伙伴们自小经由家长的言传身教，或是相互间学习，无论哪种颜色、形状，经多见多，手到挑来不会错。一下子难以辨认的，凑在鼻子上一闻，便知真假了。
他们年纪虽小，却都已锻炼成了高手，右手一刀铲过去，左手轻轻一提，整棵茜完好无损离地，也不带根须泥土。
一次来了个上海小亲戚，跟着去挑茜，看了一会儿，说便当来些，抢过斜刀一铲，茜“散脱”成了几片零碎叶子。不甘失败再挑第二棵，又是这样，又气又急眼泪汪汪。
还见过几个“看人挑担勿吃力”的，有的把野草当作了茜，有的不是“散脱”就是连根挖，还有斜刀铲破了手的。
“老莫茜”最吃香，但少来些，紧贴着地面铺开，直径往往超过茶碗口，叶片肥大，颜色墨绿，香味浓郁。它一般长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大田菜地杂草丛生处是不会有的。以稀为贵的缘故，挑到了时不仅眉开眼笑大声宣布，还相互比试谁的“老莫茜”大。
小伙伴个个有义气，讲究团结友爱。新来的经验不足，茜与野草分不太清，“这棵是不是茜呀？”，话音刚落，自有人上前指点。也有主动“传教”的，说这一棵看上去像茜，实际上不是。
“来啊，这里多来像‘乌洋蚂蚁’！”一个像发现了新大陆般惊叫，伙伴们发喊着循声赶去，共享胜利果。
有人提议：上次发现一大摊茜，但小了一点留着没有挑，估计现在长得差不多了，一道去！于是嘻嘻哈哈转移阵地。
快要回转时，如有哪个挑得太少，就各人送给他一把，或是 “一二三，现在开始给他挑”，不一会，他的篮子里多起来，回去不会挨骂了。
挑茜脱离了爷娘的“管头”，一变得自由自在，像“新发小狗”跳跳蹦蹦，嘻嘻哈哈。估计回家都能交得了差时，还要玩一阵，或是跳沟，或是赛跑，或是削水片，或是比泥块丢得远，欢呼雀跃，乐不可支，因此多有戏称“挑茜孛相”的。
时过境迁，老夫早已从农村到了城里，虽然几十年已过，儿时挑茜的情景，仍长留在记忆里，常与亲友、晚辈津津乐道，沉浸其中。不仅于此，年过花甲了，还做旧梦重温，享受挑茜的快乐。
去乡下老家或是走亲戚，汽车站下来后还有一段要走，缓步在泥路上，边扫视路旁，“唷，这里有好几棵茜！”夫人也已有了发现，“那边还有一棵老莫茜呐！”
中饭过后，别人摆起了四方城，我俩去挑茜，有意旧地重游，东民沟、西河沿、小民界、庙后头、沟圈里……边回忆这里削水片，那边跳沟，毛囡丢失了斜刀，小庚踏脱空跌在岸沟坑里……
还曾去城里近边挑茜孛相。夫唱妇随徜徉在近郊的农田、宅边，沐浴着和煦春阳，和畅惠风，时而各自为战，踏着碎步低头寻觅，发现“汛”来密密麻麻一片时，惊喜招呼“快过来”，于是合为一处，还达成一致意见：小的留着下次再来，剩点人家挑挑也好。
一年大年初五风和日丽，去了江堤护坡上，这里的茜稀稀落落“棵棵发落”，一小时左右就收获了一马甲袋。回来时在观光大堤休息，有游览者发现了，七嘴八舌：“唷！蛮多是老莫茜。”“野生的，勿喷农药、勿住暖房，有钞票也难买！”“挑茜就是好，享受口福，观赏春色，健康身心，一举而三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