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作为中国的一部“奇书”,其中积淀着丰厚的中华文化内涵,影响整个中华民族达数千年的儒、道、佛等文化精神,在《红楼梦》中均有所体现。笔者觉得,在“金陵十二钗正册”之中,有三个女子堪称是道家文化的三种化身,她们分别是林黛玉、史湘云以及贾迎春。那么,这三个女子分别体现了道家文化的哪种理念呢?她们又分别是谁的化身呢?且听笔者一一道来。
林黛玉——浪漫飘逸,若梦蝶庄周
以林黛玉感情之细腻、想象之丰富、气质之超逸,我们很容易就可以把她与道家学派的“浪漫大师”庄子联想在一起,换句话说,在林黛玉和庄子的身上,都具有一种多愁善感、飘飘若仙、超凡脱俗的浪漫气息。
浪漫如庄周,时时刻刻都把自己与自然万物视为一体,提出了“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物化观,他时而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如梦似幻、翩跹起舞,时而又把自己幻想为一只在高空翱翔的大鹏鸟,扶摇直上、逍遥畅游。
林黛玉也同样具有这样的物化观,她时而将自己与凋零的落花相比,感受那种“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冷漠,时而又借飘摇无依的柳絮自喻,体会那种“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的伤感。
林黛玉与庄子,也都具有一种多愁善感的悲观气质,庄子生活在礼崩乐坏、弱肉强食的乱世,不得不去悲观地感叹:“道术将为天下裂。”而林黛玉则生活在封建社会“大厦将倾”的晚期,薄命的她不由得悲观地反问:“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此外,林黛玉与庄子也都是能言善道的,庄子的“诡辩”和林黛玉的“雅谑”体现出了他们的机敏和善道,而他们讽刺他人的能力也不可谓不尖刻。
这便是林黛玉,浪漫而飘逸,好似庄周梦蝶,翩跹起舞。
史湘云——潇洒豪迈,如魏晋名士
史湘云的骨子里,流淌的同样是道家文化的血脉。但与黛玉不同的是,史湘云潇洒豪迈的性情和口若悬河的言谈,更像是魏晋名士的化身,如阮籍、嵇康、山涛、王弼、陶潜等人。
魏晋时期,天下大乱,异族并起,道家文化在这一时期发展为“玄学”,“玄学”以传统的老庄学说为骨架,从汉代以来繁杂琐碎的“经学”中解放出来,企图将“自然”与“名教”调和在一起;在这一时期,“玄学”主要具有“立言”和“行事”这两个方面的含义,所谓的“玄学家”也基本都是这一时期的名士。
而史湘云可以说是将这两个方面的含义体现得淋漓尽致。在“立言”方面,“玄学”提倡“立言玄妙”,所以魏晋名士们才会聚在一起开怀畅饮、把酒临风、高谈阔论、互相争辩,而史湘云向来是喜欢说话的,林黛玉曾讥刺她“便是咬舌子爱说话儿”,薛宝钗曾称她为“话口袋子”,而且湘云在与人谈讲时总喜欢无拘无束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可谓是想说就说、畅所欲言。
在“行事”方面,“玄学”提倡“行事雅远为玄远旷达”,即行事遵从内心且放荡不羁,若阮籍穷途大哭,似陶潜种豆南山,而史湘云亦堪称是闺阁女儿中最为潇洒豪放的典型,她时而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假小子”,时而“割腥啖膻”大吃大喝,时而又“醉眠芍药茵”,可谓是一等一的“女中豪杰”。
这便是史湘云,潇洒而豪迈,好似魏晋名士,奔腾澎湃。
贾迎春——沉默无为,似寡欲老子
相比于林黛玉的浪漫多情和史湘云的潇洒豪迈,温柔沉默、懦弱无为的贾迎春,似乎显得不是那么亮眼。然而,迎春其实也是一个充满魅力的女子,她的性情与处事方式同样蕴含着道家文化的精神,在我看来,她像是境界还比较低的老子的化身。
作为道家学派的鼻祖和创始人,清心寡欲的老子主张“以柔克刚”和“无为而治”,他运用朴素的辩证法思想,提出了“柔弱胜刚强”的著名论断;他提倡“无为而治”,向往“小国寡民”的清淡生活,宁愿“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愿卷入尘世的纷纷扰扰。
同老子类似,迎春也是不争不抢、主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这样的性情和处事方式也使她获得了“二木头”的绰号。其实细细想想便可发现,迎春的温柔沉默,何尝不是对“以柔克刚”的一种践行呢?她的懦弱无为,又何尝不是对“无为而治”的一种推崇呢?只不过,与“得道成仙”、超然于物外的老子相比,迎春的境界,还是低了那么一些。
老子的“以柔克刚”和“无为而治”,是真正参透尘世纷扰、真正超脱凡世的一种境界,那是一种比“刚强”和“有为”更高的层次,而迎春的温柔与无为,更多的是被逼无奈,更多的像是一个封建女子勉强自保的无奈之举。
这便是贾迎春,温柔而无为,好似寡欲老子,安静可亲。
林黛玉,史湘云,贾迎春,这三个女子虽然都是道家文化的推崇者和践行者,但她们的性情与处事方式却大相径庭,这一方面与道家文化本身的复杂性与多变性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一方面也与道家文化与其他文化的激荡与碰撞有关。
虽然她们性情各异,但正是这种不同使她们具有了独一无二的、无与伦比的美丽,浪漫如黛玉,潇洒若湘云,温柔似迎春——正是因为她们秉持着不同的道家文化理念,才散发出了自己独特的魅力。而我们的曹公能够在熟悉道家文化精髓的基础上,塑造出三个如此性格各异且独具魅力的女子,也绝对担得起“大师”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