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这个人,特点是“有理想无蓝图”。他只知道不能再走东汉的老路,却不知道新路该怎么走。对于自己要走的新路,也不是坚信不移或者心中有数,常常会犯错误或者打退堂鼓。他杀边让,屠徐州,向世家大族示威,结果把自已永远钉在耻辱柱上。他战袁绍,征乌桓,意志还不如荀彧、郭嘉坚定,堪称险胜。他那个最重要的政策——唯才是举,也迟至建安十五年
(公元210年)才提出。这时已是赤壁之战以后,曹操本人也五十六岁了。可见曹操一直是在摸着石头过河,不断试错,然后纠错,然后再错。他的“法家寒族路线”,其实是一步一步摸索出来的。
曹操坚决主张国家的统一,并为此奋斗终身。国家要统一,就要有一个统一的象征。在当时的情况下,这就是皇帝。皇帝是谁并不重要。如果条件成熟,自己来当也不是不可以,但不能没有,也不能有两个。他反对董卓,是因为董卓把皇帝搞得等于没有。他反对袁绍,是因为袁绍要把皇帝搞成两个。他坚持不退出政治舞台,而且在条件实际上已经成熟的时候也不取代汉献帝,则因为“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所以,为了国家的统一,他宁肯自己忍住,也不能弄出一大堆皇帝来。
当然,要说曹操一点个人野心都没有,也不是事实。据一条不太可靠的史料,即《三国志•武帝纪》裴松之注引张璠《汉纪》,早在曹操刚刚迎奉汉献帝时,当时有个名叫王立的太史公,一而再、再而三地对皇帝说,天命有去就,五行不常盛。替代汉的必定是魏。能安定天下的,也只有曹氏。曹操听说这话以后,就让人对王立说:“知公忠于朝廷。然天道深远,幸勿多言。”这事十分靠不住,尤其是“承汉者魏也”这句话,不大可能在曹操刚刚迎奉天子的时候就有人说出来。不过该书所引曹操的话,倒符合他心理的真实。这个时候,曹操可能已经有了野心,至少这话他听了心里舒服,但他知道不能说。
不能说,不等于不能做。曹操迁都许县以后,便悄悄地开始由“奉天子”变成“挟天子”。这个转变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是早有预谋还是顺其自然,现在已经弄不清了。反正曹操越来越专横,越来越跋扈,越来越霸道,越来越不把皇帝当皇帝,皇帝自己也越来越觉得是从“被尊奉”变成了“被软禁”,终于在建安五年(公元200年)发生了所谓“衣带诏”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