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宝玉袭人关系的转折,有一个明显的节点,即宝玉神游太虚幻境之后,与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云雨之事。 因为宝、袭二人有了“亲密接触”,“自此宝玉视袭人更比别个不同,袭人待宝玉更为尽心。”这是两人关系急速升温的转折点,也为后文埋下伏笔。
我们知道,袭人是贾母身边的丫鬟,因为克尽职任,忠诚本分,被贾母拨到宝玉身边服侍,但温柔和顺的袭人,却最早与宝玉有了“偷试”之举,这还是我们认识的“贤袭人”吗?
按照年龄推断,此时的宝玉,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公子,即便贾府有规矩,“凡爷们大了,未娶亲之先都先放两个人伏侍的。”但袭人未免显得太着急了,毕竟宝玉还只是个孩子。
按凤姐所言,袭人“是个省事的”,贾母也“素喜袭人心地纯良,克尽职任。”名声这么好的袭人,为什么会背着人跟宝玉有了云雨之情呢?
原文说是宝玉“遂强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云雨之事”,一个“强”字似乎写出了袭人并非心甘情愿,但迫于宝玉强迫,无法只得同意。毕竟在过去,奴才相当于主子的私有财产,可以任意处置。
但后文紧接着又说“袭人素知贾母已将自己与了宝玉的,今便如此,亦不为越礼,遂和宝玉偷试一番,幸得无人撞见。”这似乎又是袭人在做“心理建设”,她在说服自己这件事的合法性与合理性。
那么袭人究竟为何这么着急地与还是个孩子的宝玉,有了亲密接触呢?从上下文可知,袭人当时有三个迫不得已的原因,让她选择了铤而走险。
一、年龄渐长,面临自由婚配危机 袭人比宝玉大几岁,若宝玉十多岁,则袭人应该已经接近及笄之年,即女子十五岁。在过去,女子满十五岁,就可以谈婚论嫁。
袭人不是贾府家生子,是因为家中当日没饭吃,因而把她卖到了贾府,而贾府又是待下极为宽厚的,袭人若到了将嫁的年龄,虽是“卖倒的死契”,若其母兄将她赎出,贾府大多会放人。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袭人不愿意出去!为什么?因为她遇到了一位好主子,“如今幸而卖到这个地方,吃穿和主子一样,又不朝打暮骂。” 以袭人之聪明,她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自己年龄大了,在婚姻大事自己说了不算的古代,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与主子建立某种隐秘关系,让主子对她另眼相看,想必她是不大可能留下的。
袭人在贾府虽是丫鬟,但俗语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贾府的三等奴才,其穿着已是不凡,更不要说袭人这样先后在贾母、宝玉身边服侍的大丫鬟了。
不仅每月能拿着一两银子,还跟主子同吃同睡,并无差别,这样的生活,自然是袭人所向往的。而如果被母兄赎出去嫁人,即便做了当贾主母,成了嫡妻,若过那贫贱生活,这让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袭人,心里如果承受得了?
因此,袭人在与宝玉“亲密接触”之前,应该就已经有这样的苦恼,不止一日了。当宝玉向她抛出一个绝好的机会,在来自少女本能的抗拒之后,她又何尝不是一种“欲拒还迎”的心理呢?
二、晴雯在侧,来自准姨娘的威胁
宝玉身边的大丫鬟,除了袭人,晴雯的编制也在贾母那边,晴雯与袭人不同的是,她言谈爽利,针线活特别好,能补所有人都补不了的雀金裘,且论样貌,在丫鬟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总之,贾母看上的女孩,绝不会差,都有非常明显的优点,且除了她离不开的鸳鸯,她把最好的女孩,都给了最疼爱的孙子,亦可见祖母待孙儿一片慈爱之心。
若不是晴雯被赶走,也许我们还看不出贾母拨晴雯到宝玉身边服侍的用意,因为前八十回里,晴雯在怡红院众人眼中、在贾府很多人眼中,甚至在世人读者眼中,都是一个牙尖嘴利、掐尖要强、喜欢怼人、自己又懒的丫鬟。
这样一个喜欢磨牙,甚至敢跟主子顶嘴的丫鬟,贾母为什么把她留在宝玉身边呢?她在晴雯被王夫人赶走后,非常明确地说道“我的意思这些丫头的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他,将来只他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 至此,对老祖宗的用意和苦心,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把晴雯留在宝玉身边,是当姨娘培养的!这么一来,袭人将如何自处呢?
袭人和晴雯的编制都在贾母身边,且袭人还是大丫鬟,若他日晴雯做了宝玉姨娘,而自己还只是个丫鬟,她该如何去面对呢?
来自晴雯这个准姨娘的威胁,一定让袭人如鲠在喉吧?即便她不知道贾母真正用意,在人人都想着得到主子青睐的怡红院中,明争暗斗的事应该不会少,即便晴雯无心,那袭人一定不会无意吧?
因此,晴雯的存在,让袭人感受到了威胁。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打破这种“势均力敌”的平衡,她要突围,而宝玉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三、不甘平凡,素有争荣夸耀之心
小红是怡红院里的粗使丫鬟,因为有“三分容貌”,她尚且“妄想痴心的往上攀高,每每的要在宝玉面前现弄现弄。”一个三等丫鬟尚如此,更不用说袭人这样的一等丫鬟了。
前面说了,袭人既然死都不愿出去,自然是抱定了宝玉的大腿,也认定了宝玉这个主子,但这还只是一厢情愿,如果想主子也能高看自己一眼,不至于被忽略甚至漠视,就必得有付出。
袭人在宝玉有“特殊需求”时,抓住了机会,与宝玉建立了某种不能告知于人的亲密关系,自然也就为自己争得了关键的一分,不枉她素来的“争荣夸耀之心”。
在过去,作为主人私产的丫鬟奴仆阶层,最好的出路莫过于“咸鱼翻身”,从一个普通丫鬟,到因为能力品貌被主子看重,进而成为一等丫鬟,而如果又能抓住机会被主子“宠幸”,则会成为通房丫鬟,有了子女后就是姨娘…… 这大概是古代地位卑下的女子改变命运的最好机会,娇杏就是最好的例子。
袭人既然不愿意出去,她就不可能没有想头,对她来说,最大的想头,自然是宝玉的姨娘。
原文有两处体现了袭人的“争荣夸耀之心”,一处是被宝玉误踢之后,想到自己可能“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是废人了。”“不觉将素日想着后来争荣夸耀之心尽皆灰了,眼中不觉滴下泪来。” 一处是袭人再次抓住机会,被王夫人看重,并默认了她的准姨娘身份,王熙凤按照王夫人酌情办理的意见,按照姨娘的标准打扮了即将回家探母的袭人。可以说这是袭人“争荣夸耀之心”的集中体现。
正因为这个心思,袭人在面对宝玉“需求”时,在听宝玉说梦中之事时,虽“掩面伏身而笑”,却都并未走开,可见她心里应早有了谋算的。
(作者:夕四少;图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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