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2019年“国际博物馆日”的主题正式公布——作为文化中枢的博物馆:传统的未来。博物馆是文化中枢,对于这句话的理解见仁见智,但不同的思考将直接影响博物馆的走向。过去半个世纪人们更多地把关注投入到博物馆如何具备更广泛的社会代表性、如何表达更多元的文化,生态博物馆、社区博物馆等博物馆次第涌现,极大地拓展了博物馆的广度。但是,这个进步也带来了误解,让我们简单关注新博物馆类型和数量的增长。事实上,旧博物馆的改造和创新更为重要,当然也更为艰巨。副题“传统的未来”表明了新博物馆运动的钟摆荡又回到了传统博物馆类型。
作为收藏和展示历史遗产的场所,博物馆向来被视为“传统”之地。而“传统”之地也容易导致博物馆和社会之间的纽带被割断,博物馆里呈现的过去大都冷静而客观,但却无法引起共鸣。大部分观众无法在博物馆中找到自我,将博物馆称为“少数人散步的空间”。让博物馆重新赢取文化枢纽的地位,就需要增加发声渠道,重新建立与观众的黏合度,扩大开放,有效提升博物馆的活力。
开放意味着更少的准入门槛和更多的接触便利。2008年,中国博物馆实行免费开放,迈出了拆卸博物馆门槛的关键一步,但是,这只是走向开放的技术性步骤。有人观察到,公共准入的博物馆在早期并没有迎来如潮的预期观众,原因出现在博物馆的开放时间上。如果博物馆采取同公立机构通用的作息时间,也就将大批预设观众屏蔽在馆外了。越来越多的“博物馆之夜”的设置,表达了博物馆人希望观众和博物馆有更多接触的积极追求。在数字技术和网络技术的支持下,“打造永不落幕的博物馆”“将博物馆带回家”在另一个层面上增加了博物馆的开放性。
比技术性接触和便利性开放更重要的是精神性的开放。比如无障碍通道已经成为博物馆的标配,但是很少有博物馆考虑过采取适合坐姿观看的陈列方式。在最近的一个案例中,我们有意识地降低部分展柜高度,替代性地采用低平展台。针对行动不便者的设计,引导我们考虑更多人群的特别需求。视觉障碍者是否也能同样有效地接触博物馆呢?回答是肯定的。通过可以聆听和触摸的历史遗产,观众有可能获得独特的、显著不同于视觉观览的博物馆体验。很多以收藏名家画作著称的博物馆在镇馆之宝前特意留出相对空旷和通透的空间,并不是为了营造神圣感和尊崇感,而是为临摹的观众提供可坐可卧、可支撑画架、摊开工具的空间。有的博物馆采纳开放的、可拓展的多元展线,并不仅仅是单向度说教功能的丰富化,而是对多元观众的多元期待的回应。即使是博物馆的常见观众,也需要进一步考虑他们为何来博物馆,以及博物馆应该提供哪些有针对性的开放条件。在不久的将来,博物馆或者可以尝试展厅库房化,让观众进入博物馆的内部空间。如果进一步开放,博物馆还可以尝试将分类、排列、展陈的权利也交给观众。这是更加深度的开放。
开放更意味着传统能为当下和未来所用,让历史成为现代生活中的鲜活元素。对于传统意义展示典藏和瑰宝的博物馆而言,这种创新尤其迫切。
青铜器是中国许多博物馆的基本陈列文物,如果我们观察中国青铜器,就一定能发现,秦汉之后,青铜器不再是社会重器,但是却一次又一次引发了复古运动,青铜器的形态、纹样乃至文化含义都成为新一轮艺术创作“推陈出新”的来源。如果我们不考虑青铜器纹样对庞薰琹先生工艺美术纹样设计的影响,不考虑青铜器铭文如何影响清代中期以来的书学书风之变,不考虑夏商周三代青铜器组合所表达的礼制观念的深远影响,青铜器就只能被当成客观而孤立的“艺术”,无关当下和未来,自然也就无法成为任何意义上的文化枢纽。我们曾经有意识地采用“传统”与“邂逅”的组合观念来阐释青铜器的独特性和普遍性,将一时一地的历史遗产嵌入到更宽广的大格局中。
值得庆幸的是,近年新开放的多家省级博物馆不约而同地在基本陈列中选择了立足当下,以历史遗产展示地域文化和精神形塑进程的叙事方式。
不同时代、不同知识结构的博物馆有不同的追求,文艺复兴式博物馆关注物和收藏,经典式博物馆则以百科全书式知识为主要追求对象,而现当代博物馆更注重表达和阐释。今年国际博物馆日“传统的未来”的提出,将挖掘博物馆的深度创新提上了日程。应当看到,通过提升博物馆的可接触性和现代关联性,实现博物馆从物质到精神的开放,赢回文化枢纽的地位,依然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