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一僧一道是一开篇便出现的虚幻人物。在太虚幻境中、青埂峰下时,他们“生得骨格不凡,丰神迥别”,而到了凡尘世间里、芸芸众生前时,他们则化作了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形象不堪。
在此后的情节中,这两人或明或暗地出现,草蛇灰线,神出鬼没,在甄士隐、甄英莲、林黛玉、薛宝钗、贾宝玉、贾瑞、王熙凤等人的故事中多次间接或直接出现,发挥了关键而又重要的作用。
一是“引”,即导引、开启之用。贾宝玉是《红楼梦》中的男一号,青埂峰下一块不堪入选的顽石,后来变成一位富贵公子宝玉的通灵玉,便是由偶然路过的一僧一道,袖进衣中,“引”入了荣耀繁华的人世间。
在甄士隐的梦中,一僧一道再次出现对顽石的去处进行了引导和交代,“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自此,“顽石”跌入凡尘历尽了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段故事,也拉开了《红楼梦》这部鸿篇巨制的序幕。
二是“点”,即点化、提醒之用。一僧一道自太虚幻境之中飘入凡尘,变成了“癞头跣脚,跛足蓬头,疯疯癫癫,挥霍谈笑”的形象。看到粉妆玉琢的英莲,用四句言辞“点”出了英莲“佳节元宵”时命运的转折关键时刻,悲叹了她“有命无运”的将来。
经历了丢女败家后的甄士隐,听到疯癫落脱、麻屣鹑衣的跛足道人念的好了歌之后,心中便彻悟,将道人肩上褡裢抢了过来背着,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也为“详说太虚情”埋下了伏线。
还有冷二郎柳湘莲在尤三姐刎颈鸳鸯剑、桃红碎满地之后,悔痛至极,迷迷糊糊、昏昏默默之时,遇到了一个正在捕虱跏腿道士之后,一句“连我也不知道此系何方,我系何人,不过暂来歇足而已”,便点化了悲痛中的冷二郎,使他生出了万般勇气,“掣出那股雄剑,将万根烦恼丝一挥而尽,便随那道士,不知往那里去了”。
三是“渡”,即渡人、拯救之用。在黛玉初进贾府时,便道出自己自小有不足之症,三岁时遇到一个癞头和尚给了个能根除不足之症的破法。
“说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固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他,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
癞头和尚的话,是要“渡”了黛玉去过平安的一生,然黛玉并未从之,一生便时时流泪、常常生病,直至因泪致病、因病致亡。
再说宝钗的“冷香丸”,宝钗自小虽无不足之症,但是却有无名顽疾,又被一个和尚诊为“胎里带的热毒”,用了十种“十二”分量的材料药方制成了“冷香丸”。这种以“可巧”为特点的药丸,是一种慧根的象征,“冷香丸”能治好宝钗的“热毒”之症,也把宝钗“渡”成了一个冷眼观世、乖巧慧心的近乎完美的女性。
还有跛足道人送给贾瑞治病的“风月宝鉴”,照背面能治病,照正面能致死。本来贾瑞可以通过这面“风月宝鉴”“渡”活自己,但是已被走火入魔的他还是忍不住照了正面,最终一命呜呼。
四是“推”,即推动、襄助之用。在第二十五回中,赵姨娘和马道婆联手对凤姐和宝玉施了魇魔法。二人着“魔”后,百般医治不效,被折磨的不省人事、奄奄一息。而此时,那一僧一道便奇幻版登场,连贾政也觉得“想如此深宅,何得听的这样真切,心中亦希罕”。
急病乱投医,虽疑惑却是救命要紧,飘然而至的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把那块通灵宝玉“又摩弄一回,说了些疯话”,使凤姐和宝玉“三十三日之后,包管身安病退,复旧如初”,救了命悬一线的凤姐和宝玉。
假如凤姐和宝玉此时不治而亡,故事戛然而止,缺了宝玉和凤姐的《红楼梦》还是“红楼梦”吗?而一僧一道的出现,救了凤姐和宝玉的命,推动了情节的发展,精彩故事得以继续。
五是“了”,即了结、归结之用。在续写的完结回目中,科举考试散场中失联多日的宝玉,出现在了叫“毘陵驿”的地方,他“光着头,赤着脚,身上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不言不语、似喜似悲地向贾政跪拜之后,那一僧一道再次出现,携了宝玉消失在白茫茫的一片旷野之中。
自此,那“宝玉”又被一僧一道带回青埂峰下,作回了“顽石”的本源,而那一僧一道仍“各自云游而去”。此次“一僧一道”的登场,使这个孽缘情债纠葛的故事作了象征性了结,“石”又做回了“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