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游记》原著第四十七回,取经人途径通天河处,暂居陈家庄处。庄主名叫陈澄,拉着取经人的手诉苦道,此处有一妖精,唤作灵感大王,每年需食得童男童女,今年轮到他家了。家中有一童女,名叫一秤金,是己出,还有一童男,叫陈关保,是弟家的孩子。这陈关保的来历,也颇有意思,“家下供养关圣爷爷,因在关爷之位下求得这个儿子,故名关保”。
由此可见,当时民间信奉关羽,已是颇为流行。这位全球性偶像的香火,一直从母地南瞻部洲延绵到了西域西牛贺洲(通天河地处西方界)。
【二】
关羽的事迹,今人应是家喻户晓。其为汉末三国时人,死后渐次被官方及民众封为神灵,庇护各方人士。他的名声隆盛,大概始于北宋。彼方时节,北面有辽、金等国的逼仄,西夏也在一处虎视眈眈,边境颇为吃紧。这个重文抑武的帝国,急需要一位名将作为偶像,以振国威。而颇通文武、秉书夜读的关羽,此际就该顺势登场了。及至宋徽宗年间,关羽更是连升三级,追封为王。民间祭祀之风日隆。而这位痴迷于道教的道君皇帝,更在教内给关羽谋得一份神职,唤为崇宁真君。
宋代往后,关羽站于神坛之上,就再也不曾跌落。民间也赋予了遥远的偶像更多的功能,譬如辟邪拜关公、营商拜关公,甚至如《西游记》里的那位陈家庄人,求子也得拜关公。据不完全统计,古时典当、算命、香烛、丝织、糕点等行业,也有供奉其人的传统。他似乎成了一位全能的神灵。万事不决,拜关公。而在《西游记》作者吴承恩主要生存年代(嘉靖朝)稍后的万历年间,关羽更荣登“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之位。
【三】
关羽降妖伏魔的属性,似乎和西游神话世界是无缝对接了。
民间他的事迹,更是层出不穷。如清人袁枚《子不语》里曾有一篇故事,讲得是一叶姓之人赴友宴,留宿,遭遇蝴蝶怪。“三鼓灯灭,丈夫(妖怪)起坐,复吐其舌,一室光明。以鼻嗅叶之帐,涎流不已。伸两手,持苍头啖之,骨星星坠地。叶素奉关神,急呼曰:伏魔大帝何在?忽訇然有钟鼓声,关帝持巨刃排梁而下,直击此怪。怪化一蝴蝶,大如车轮,张翅拒刃。盘旋片时,又霹雳一震,蝴蝶与关神俱无所见。”
可见,明、清时节,世人已多信关羽,并被广泛地赋予伏魔的功能。但逢遇鬼魅之事,信者呼其名,必有相助。俨然一副庇护百姓的尊神。
但需一提的是,取经故事发生在初唐贞观年间,当时的现实世界,关羽无甚名气,在诸多英雄人物里并不算十分起眼,即便到了中唐,官方虽有了“武圣人”的封号,但首座位置,却给了周朝开国功臣、封神项目的总设计师姜太公。此时的关羽,只是姜太公的陪祀而已。
以明朝的风物,说唐朝的往事,吴承恩的笔锋抖转,却是那么地自然。当然,这可以看做老先生玩了一次调皮的跨时空的穿越。
【四】
和吴老先生携手玩穿越的,还有《三国演义》作者罗贯中先生。
譬如演义七十七回,关羽为东吴鼠辈暗算,阴魂不散,荡荡悠悠,直至玉泉山。山上有一老僧,法名普净,结草为庵。偶遇关羽冤魂,普净开导道,“昔非今是,一切休论;后果前因,彼此不爽。今将军为吕蒙所害,大呼还我头来,然则颜良、文丑,五关六将等众人之头,又将向谁索耶?”关羽闻之恍然大悟,稽首皈依而去。后往往于玉泉山显圣护民,乡人感其德,就于山顶上建庙,四时致祭(现实中的魏晋时期,民间拜关羽之风尚是寥寥)。
看得出来,关羽一直是民间祭拜偶像中的香馍馍,也并非道家人专有,诸如此处,似乎又被贴上佛家标签了。
但在《西游记》里,主角光环是给了孙悟空。关羽只能尴尬地成了打酱油的配角。
譬如第十六回,观音禅院金池长老贪慕锦襕袈裟,私放了一把火。悟空将计就计,去南天门处寻要避火罩,只是唬得那关羽(等人)躬身控背道:“不好了,不好了,那闹天宫的主子又来了”。此时的关羽,却只是一名打杂的保安了。
大名鼎鼎的三界伏魔大帝,居然躬身给弼马温请安了。看吧,这民间神话故事的混搭,实在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