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影《午夜巴黎》中,青年吉尔在巴黎午夜穿越回到群星璀璨的旧时光,结识了海明威、毕加索、菲茨杰拉德、达利等作家和画家。随后,他抛弃了在美国的摩登生活,定居巴黎,开启了人生新篇章。
走在圣彼得堡的涅瓦大街上,我心中想着电影,仿佛长出翅膀。此刻是午夜,会不会有一辆金色马车接我回到俄罗斯历史中的黄金时代?或是白银时代?让我跟随普希金、娜塔莉娅流连于贵族舞会和沙龙之间?
冬宫广场上,一驾驾马车行色匆匆,女士们身着华服,轻摇羽扇谈笑风生。天幕寂寥,月光下高耸的是亚历山大凯旋柱,47.5米高的花岗岩石柱似要冲破天际。柱头上的天使和十字架俯瞰人间,追忆着尼古拉一世对兄长亚历山大一世的怀念,更赞颂着亚历山大一世赶走拿破仑的功勋。
叶甫盖尼·奥涅金曾沉迷于这个城市的欢场中。午夜来临才是他一天的开始,一场又一场的舞会,一幕又一幕的歌剧,一次又一次的相遇。当黑暗从城市上空褪去,清晨来临,他才拖着轻飘飘的步子,带着空荡荡的灵魂,沿着涅瓦大街向家中走去。而此刻的街道,城市在商贩们的躁动中醒来,游离于贵族世界之外,城中的百姓们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涅瓦大街18号,一个温馨的小咖啡馆,橘色灯光映在柔黄色的墙壁上,咖啡香气氤氲,人们低声交谈。矮小的诗人普希金顶着一头倔强的卷发走了进来,那是1837年的1月27日。在这个他钟爱的咖啡馆,他在等待决斗见证人丹扎斯。我把脸贴向玻璃窗,试图捕捉诗人的表情,却只见他要了一杯咖啡,最后看了一眼挚爱的涅瓦大街。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脸上呈现出的绝不是恐惧,他故作轻松地与丹扎斯说笑。最后,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头也不回地同丹扎斯离去,走向城郊的小黑河,踏上决斗的不归路。这个见证了普希金生命中最后一杯咖啡的地方叫做文学咖啡馆,犹如巴黎的花神咖啡馆一样,是圣彼得堡的文学殿堂。
听到普希金的死讯,28岁的果戈理悲痛欲绝。这个乌克兰乡下来的外省人曾因涅瓦大街上的人生百态踯躅彷徨,正是普希金帮助他“驱散了晦暗,迎来了光明。”涅瓦大街映嵌在他的眼中,灵动在他的笔下。远处,迎面走来穿着沾满石灰长靴的庄稼汉,他们是那么的卑微见不得光,腐烂在城市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一阵绮丽香气袭来,贵族女人姗姗而至,涅瓦大街上不知疲倦的灯火犹如她们天然的掩护,映衬着她们光彩照人的皮肤,那笑声和香水味儿让人销魂荡魄,那帽子上的羽毛和裙摆上的薄纱让人心旌荡漾,涅瓦大街顿时香艳起来。果戈理用戏谑的口气写道:“最好的地方莫过于涅瓦大街了,对于圣彼得堡来说,涅瓦大街就代表了一切。这条街道流光溢彩,只要一踏上涅瓦大街,一种游乐气氛便扑面而来。”
走过叶卡捷琳娜二世的青铜像,她背靠郁郁葱葱的街心花园。天色已晚,恋人相约正当时。突然,叶卡捷琳娜二世背后的亚历山德拉剧院大门打开,《钦差大臣》的首演结束了。愤怒的大臣们气急败坏地走出剧院,剧终前的最后一句台词:“钦差大人到!”让他们如鲠在喉。他们强压怒气低声交谈着,财政大臣挥着拳头怒吼:“真应该把果戈理流放到西伯利亚去!”——那是1836年。之前的某一天,普希金兴致勃勃地讲了一个“微服私巡”的京城大官在地方引发的闹剧,果戈理饶有兴趣地听完,创作了这出流传至今的大戏。
天色渐亮,我依稀看到梁赞诺夫在拍电影,讲述三个意大利人来俄罗斯寻宝的故事。亚平宁半岛人的疯癫和斯拉夫式的幽默碰撞出火花。剧组在涅瓦大街上取景,意大利人狂奔过涅瓦河上缓缓开启的断桥,圣彼得堡厚重宏大的建筑跟热情的意大利人两相对比,“笑果”奇佳,这便是《意大利人在俄罗斯的奇遇》。
天亮了,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10路电车开始穿梭于忙碌的涅瓦大街上,我走进一个小馆子慢品俄式早茶。我喜欢夜晚让人沉醉其中的涅瓦大街,但白天的它又着实充满了人情味儿,让人不能拒绝。
在名为“一个小茶匙”的快餐店里可品尝各式各样的俄式煎饼,那是俄罗斯人在谢肉节里必吃的食物,圆形薄饼摊满了人们对春天的向往,对太阳和丰收的渴望。
走过涅瓦大街地铁站,转个弯去探望那两只躲在黄色建筑二楼窗脚的小猫。一只叫以利沙,一只叫瓦西丽莎。两个小家伙在城市的建筑森林中显得特别微不足道,却足以填满俄罗斯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它们是2000年才出现的明星,但已然成为这个城市响亮而温暖的名片。当地人为它们铸造纪念碑,是为了感谢动物陪伴这个城市走过的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在二战列宁格勒大围困时,城中仅剩的最后一点儿粮食遭到老鼠们疯狂的蚕食,是猫保住了这些粮食,为这个城市在德国人的围困中坚强不屈做出巨大贡献。
车尔尼雪夫斯基说:“历史的道路不是涅瓦大街上的人行道,它完全是在田野中前进的,有时穿过尘埃,有时穿过泥泞,有时横渡沼泽,有时行经丛林。”涅瓦大街确实是笔直的,从头到尾坦荡如砥。可就在这笔直的大街上,既能看到俄罗斯人蹚过泥泞,渡过沼泽,在丛林中披荆斩棘的历程,又能读懂这个民族纵情文艺,拥抱生活,在雕刻时光中悠闲品咖的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