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研究”到底应该研究什么?自然是那部已然在“文学史”书写过程中被确立为“经典”的百回本《西游记》小说。这部小说的著作权应当归谁?它是如何成书的,达到了怎样的思想与艺术高度?又是如何传播的,经历了怎样的经典化过程,都有哪些主要版本(系统),产生了多大的影响?这一系列问题,在将近100年的时间里,指导着学界的研究活动,影响着学人的视角和思路。
这些问题实际上可用“一个中心,两个框架”来概括。“一个中心”就是以百回本小说为中心,“两个框架”就是“成书问题”与“影响问题”。可以说,近一个世纪里,绝大多数研究都绕此兜转。如果不能跳出思维定式,从新的维度重新切入问题,“《西游记》研究”有可能进入一个“变相历史复制”,或者说“持续循环消耗”的阶段。于是,有学者开始明确主张将研究目光从百回本上拉回,把研究对象还原为“故事”,提升戏曲、说唱、图像等文本系统的地位,在对不同文本系统重述、再现“故事”的互动关系的考察中,重新切入问题,也许能够获得启迪。可以看到,越来越多的个案研究,正在逐渐累积形成一种新的研究范式,也正在催生一个新的研究方向。
新的范式和方向,总是要以完备可靠的文献资源为基础的。在这方面,“西游戏”自有其优势,但相关文献资料一直未得到有效的汇总整理。直到2009年胡胜、赵毓龙校注的《西游记戏曲集》出版。在经过近十年的积累后,于2018年又出版了《西游戏曲集》(以下简称《戏曲集》)。与上一部相比,这部《戏曲集》有如下几方面比较突出的特点。
首先是更具有针对性,也更为完备。2009年版《戏曲集》中收录了《猛烈哪吒三变化》《灌口二郎斩健蛟》《观音菩萨鱼篮记》等元明杂剧。这些作品历来为学界所看重,但是否能够被归入“西游戏”队伍,其实是值得商榷的,因为它们与“西游故事”主体关系是比较疏远的。在新版《西游戏曲集》中,校注者将其移除,而补入《火焰山》《黄袍郎》《婴儿幻》《莲花会》等作品。这些作品与“西游故事”关系密切,却一直未受重视。这次集中点校,出版面世,使其得以为大众所认识。同时,对2009年版已收入的作品,校注者也进行了重新整理,订正了一些错误。可以说,这部《戏曲集》是目前最具针对性,也最为完备的一部文献整理成果。
其次是考订翔实。收入《戏曲集》的作品,一部分已见戏曲书目著录,但形成年代,以及与其他作品的因缘关系,还比较模糊,另有一些作品则未见著录,校注者在题记部分,特别注意对其与百回本《西游记》之关系,以及与其他戏本的关系进行考述,如《黄袍郎》传奇,校注者通过细致的文本比较,发现其“渊源未必直接承自《昇平宝筏》,倒有可能源自《昇平宝筏》之前宫廷戏《西游记》”。这一判断应该是较为接近历史真实的。这些题记虽然短小精悍,深入浅出,却是以校注者前期的翔实考订工作为基础的。通过题记部分的考订文字,读者可以对主要作品大致的“坐标顺序”形成认识,进而理出“西游戏”自身的发展历史,即其与《西游记》形成、传播的微妙互动。
再次是具有可持续性。目前来看,新版《戏曲集》主要收录杂剧、南戏、传奇作品,地方戏则几乎没有涉及。据校注者介绍,有计划出版《续集》《三集》,则其整理工作将形成系列,可以更为系统地反映“西游戏”的历史关系,也就是校注者所说的,“为‘西游戏’的流变勾画出一条相对清晰的线索”。
《西游戏曲集》的出版为相关问题的讨论提供了一部较为完备而可靠的“数据源”,深入系统的比较研究,正可在此基础上展开。当然,任何一部文献整理成果,都不可能是完美无瑕的。本书也难免存在一些瑕疵,但瑕不掩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