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是上海川沙人,世代农民.家里弟兄姊妹六个,母亲排行老二.只不过在我外公去世后,外婆有感世态炎凉,拼着一己之力,没日没夜的劳作,把我二个舅舅送进了大学,其他三个姨妈读完了初中,唯独我母亲是念完了高中.这在当地曾引起轰动.据我母亲说,她读书的时候经常是背着最小的弟弟,我的小舅舅一起去上的学.放学后再背回来.直到现在,姐弟俩感情都很深.不过母亲高中毕业后没有再进一步念下去,因为外婆不同意.她认为女孩子读什么大学,书能念到这个程度已经蛮不错了,光宗耀祖是男人的事.这很令我母亲不满,再加上平时在村里受人欺负又多,养成了母亲暴躁易怒,桀骜不驯的特性.母亲一怒之下,报名加入了去海岛的招工队,从此离开了老家,来到了四面环水,满目荒凉的小岛.由于母亲的个性十分的要强,又念过几年书,加之有1米65的个头,在同龄的女孩子中十分突出,所以她的眼光颇高.有人给她介绍了好几个对象,都没谈成.直到许多年以后遇见我父亲,许是姻缘天定吧.母亲是一眼就看中我父亲了,当然父亲对母亲也是挺满意的.再后来,两人就喜结良缘了.那一年母亲29岁了.
婚后母亲生了我们兄弟二人,是双胞胎.当时医疗条件差,物质条件更差!我生下来的时候只有3斤四两,我弟弟是4斤2两,体质非常的孱弱,而且多病.记得母亲说过,为了救我们,他们专程赶到上海的医院去求助.在医院住院期间,一护士,上海人,30多岁了,未婚,老姑娘.要求抱养我,说你们这么贫困,二个孩子根本没法养活.把那个最弱的孩子(我本人)给我吧,我一定会待他好的,也解决了你们的困难,孩子又是上海城市居民户口,生活条件比乡下优越多了.这可是许多人一辈子都盼不来的好事啊.而且我是这个医院的人,又逃不掉的,将来你们想什么时候来看孩子就来看,我没意见的.母亲想了半天,最终拒绝了.后来那护士又托人来说过一,二次,都被母亲回绝了.时至今日,母亲还时常开玩笑道:"蛮好当时把你送走的,你就享福了".
由于母亲的个性使然,她非常不愿意被人看不起,从我们呀呀学语起,就只许我们说上海话,决不允许说其它方言.包括我奶奶的土话,和当地的方言.说一个字就打,而且还不许哭,出声打得更厉害.因此,直到现在我除了会讲沪语和普通话,连我父亲的家乡话也不会说,也听不懂.为此奶奶是颇有怨言,二人也常常为了日常琐事龌龊不断.在我的记忆里,她们二人难得有太平的时候,除非是碰不到一起.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母亲在单位里也是如此,个性强烈.凡事是一丝一毫都不肯让步,身边也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曾经为此在车间里也被人打过.但火爆脾气依旧不改.那时候由于国家的国民经济高度不发达,人民生活普遍贫穷.我们家里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可以说是十分的清贫清苦.我们兄弟经常穿打补丁的衣服,唯一可以不穿打过补丁的衣服的时候是过年.但对我来说,还不如穿打过补丁的旧衣服呢.新衣服弄脏了可要挨揍的啊!
父母在对待我们学习的问题上是出奇的一致,难得有共同语言.就是成绩不好就揍.而且母亲打得特别的狠!可是棒子都打断了好几根,木尺都打坏了不知道多少把.但我们兄弟俩的学习成绩仍旧是那外孙打灯笼-----照旧(舅)!随着我们的年龄渐渐长大,母亲也打不动了,况且打了也没用了,也就不打了.
母亲留给我的记忆几乎就是强悍.唯一一次的母性流露,是发生在我读初二时.因为在学校里踢足球,把大腿踢折了,只能打上石膏,躺在家里静养.百无聊赖的我每天只能靠听收音机来打发时间.一次,正逢电影<<少林寺>>红遍神州大江南北,父母单位的大礼堂正好也在放这部片子.望着自己的这条腿,我是伤心得都快哭了.母亲知道后,去单位弄了一张电影票,二话不说,背起我就去了大礼堂.由于电影票十分紧俏,母亲就搞到了一张,她把我放在座位上,托边上人照看一下,自己在礼堂门外一直等到电影结束,才进来,把我背在身上,回到家中.那时候我差不多也有15岁左右了,已经是一个半大小伙子了.个头比母亲还高,路人纷纷用惊讶的目光注视着我们.我是又羞愧又激动,但母亲是十分的坦然,好像我仍是一个小毛头一样.放下我后,叮嘱了几句,她就又急匆匆的去上班了.这一幕情景,直到现在仍是那么清晰的从我脑海里浮现出来.
如今,我结婚已快二十年了,母亲早已是年过七旬了.只是脾气性格依旧不减当年.凡事以她为主,很少顾及他人的感受.在得知我大舅中风住院后,她立即扔掉家中所有的事情,急如风火的赶到医院,一连好几天全身心的服侍我大舅.我的大表姐十分委婉的提醒我母亲,要她以后不要再来了,自己也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出了事让她们怎么办呢.但一根筋的母亲没听出这弦外之音,还表示自己没事,没问题.做妹妹的来照顾生病的大哥是应该的.大表姐当即发火了:"我们会照顾的,不需要你."母亲是一脸的尴尬.其实母亲根本就没弄明白一件事,我大舅老婆,儿女都在,也愿意照顾我大舅.她这么横插一杠子,等于是在打人家的脸,人家能乐意嘛!后来大舅去世,他的子女和我的小舅舅在讨论后事时,一见到我母亲过来,就不说话了.倒是毫不避讳的当着我的面谈论此事.但我理解,他们不是讨厌,不尊重我母亲,只是他们不希望有人来干涉他们的家事而已.我的大表哥他们对我母亲还是非常尊重的,每逢过年过节,要么亲自来看望她,要么打个电话过来问候一下.送的钱物比我送的还多,当然人家都是白领,收入翻我几个跟斗了.这咱不去和人家比.
母亲又是个非常看重脸面的人,啥事都要讲个礼数.我丈人去世后,她再三关照我一定要打听清楚送多少礼金才合适,一定要亲自出席亲家的葬礼才算尽了礼数.而那天,来参加追悼会的亲家才来了二家,其中之一就是我母亲.她为此十分自豪.
我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普普通通,没啥才能,也没得过啥光荣.只是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劳动妇女.有些自以为是,有些斤斤计较,有些好面子,也有些护短.这也算是千千万万中国普通妇女的一种最基本的特色吧!明天就是母亲节,在此敬祝我母亲长命百岁!!!我们永远爱你!!!
谨以此文祝普天下所有的母亲们母亲节快乐!!!
本文由寡人有疾于2014年5月10日17:20分原创首发在迎客堂的美文精粹一栏.并以此文庆贺自己获得文学家勋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