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冈上的槐花刚刚开过,四野的楝树就以淡紫的馥郁摇醒朝露。再过一天就是小满,小满一到,地里就一天天变样。乡里人会说,没听布谷在叫“快黄快熟”吗?布谷鸟一叫,官渡最好的时光就来了。
真的是大平原,风一吹就吹到天边。除了树木和庄稼,没有什么遮挡和起伏。难怪这里有一场大战,因为人马和战车能跑得起来。看着那一望无际的飒飒的绿,偶尔会想起那场烽火萧萧的厮杀。
有人说官渡之名来源于一条水,官渡水,实际就是古人开挖的运河,也就是刘邦项羽对阵的鸿沟。鸿沟西连广武虎牢关和巩洛要隘,东下汴河淮河和泗水。此地南倚嵩山,西依邙山,北临黄河,绝对是袁绍夺取许昌的要津。袁绍当时统领大军十万,气势磅礴。曹操只有两万兵力,在非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为保许都,只有迎头在官渡布阵,同袁绍决一雌雄。
这个时候,刘备还在曹操的麾下,多少还有些优势可言。但是刘备在曹操部署作战时,突然举兵占领下邳,并联系袁绍合力攻曹。这给曹操和袁绍各带来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机会,得坏消息者努了劲也要拔除肉刺,有好机会者却不听田丰“举军而袭其后”的建议,致使刘备“单挑”而溃败,曹操征讨后从容回军官渡。曹操此役还迫降关羽,如果曹操像对待吕布一样对待关羽,刘备后来的大势就很难说。反过来,刘备不叛离曹操,两股力量相合,也许又会是另一种结局。
结果是,曹袁两军你争我夺相持近一年,袁绍烦不能胜,曹操更是力不能支。但曹操还是抓住机会,两次烧了袁绍粮草。那个即将见分晓的倒计时,来自于曹操的舍命率队偷袭。此时,在茅庐中冷眼观望的诸葛亮不免感叹:“曹操比于袁绍,则名微而众寡。然操遂能克绍,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曹操在于会用人又信人,使得荀彧、荀攸、许攸都在关键时起作用。也有史学家说,曹操攻淳于琼烧粮草,固然是有胆气的孤注一掷,他的能耐,还在历久坚守而挫了袁军锐气。
大平原给了曹操放马驰骋的天地,官渡之战炼铸了曹操的性情与格局,并影响其后的抱负包括文学上的认知与施展。
官渡桥村,这是同官渡最紧密的地名。几位老人在颇有规模的官渡寺前闲待着,我同他们聊起来,知道这里原来还有个官渡台,当地人称它“曹公台”,而官渡寺也是一个屯兵的地方。官渡桥还辖一个小村叫逐鹿营。提到逐鹿营,老人们兴奋起来,七嘴八舌地说着。我听明白了,曹袁两军对垒的时候,曾为争一头小鹿在此发生激战,最后曹操的人得到那头鹿,因而群情振奋,最终拿下一个以少胜多的结果。这个结果与那头鹿有关吗?这么说,那不是一头简单的鹿,或是上天投下的一个筹码。鹿死谁手,谁就得到胜利的预示。
问起周围的村子,说还有草场村,是曹操粮草的囤积地。一位老人手一指,说前面还有水溃村,曹操水淹袁绍的地方。还有仓砦村,说是当时的战备仓库。不免慨叹,只有在这里,才能深切感觉出这些村名伴随的鼓角黄尘。
天空飘起细雨,在官渡的大地上行走,透过那场厮杀,感到历史有很多让人回味的东西。曹操一生征战,劳心劳力,官渡让他扬名,赤壁使他毁誉。
经千年风雨,昔日的战场变成闻名遐迩的大蒜和西瓜产地,变成乡情纯馨的牟山湿地公园和雁鸣湖,变成园艺场、绿博园。人们从八方来,来享受清新的气息和融洽的色彩,也算是一种文化的接续或者文明的衍变吧。“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曹操所引发的慷慨雄豪的魏晋风骨,倒是一个提醒,打打杀杀只能留下一个案例,和平与文化的影响,才能进入恒久。
一群游人由远而近,叽叽喳喳的声音同细雨搅在一起。随风飘来谁的歌声,飞扬而沉郁,声声砸在厚实的土地上:“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