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播出完毕的电视剧《爱情的边疆》是我和高满堂先生合作的作品。剧本送到我手里,第一句话就把我抓住了。高满堂先生说,我写这部戏,就是为了让今天的年轻人相信爱情。现实主义手法和浪漫主义情怀,正是我这些年创作的一条主线。
《爱情的边疆》诠释了大时代的背景下,小人物如何在成长中凝聚起爱与坚守的正能量。主人公文艺秋短暂的人生中,历经几次大的变革,中苏关系破裂,丈夫回归苏联,夫妻两人再也无法见面。文艺秋背负重重压力,让爱情的花朵结实落地。她对爱情的坚守,在时代的长河里,得到了悠长和温暖的回馈。
温暖,就是这部作品挖掘的内核。假如创作者没有善意,作品也不会拥有温度。我一直呼吁现实主义不能缺席。现实主义是中国电视剧最为重要的创作手法之一,并涌现了非常多优秀作品。但是前些年这一创作手法被冷落,一大批以悬浮为主要特点的电视剧占据荧屏。2018年是现实主义回暖的一年,现实主义与伪现实主义成为电视剧市场的角逐者。我们有必要加强对现实主义的认识。回想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审美视野,现实主义曾成为一种落后保守的象征,在技术层面上被视作“浪漫主义—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进化链条中的一个环节,相对于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它被视为“落后”。这其实是一种美学无意识。我们知道,真正决定一部作品价值的并不是创作方法,而是它在开掘人类经验与心灵上所达到的深度、广度与高度。在这个意义上,现实主义不仅没有过时,而且是一种重要的创作方法。甚至可以说,当今中国电视剧创作最需要的就是清醒的现实主义。现实主义要面对现实,面对生活,面对经验,但不是简单地“反映”现实,而是面对现实的过程中融入创作者的观察、思考与世界观。在这个意义上,现实主义并不是现实生活的“翻版”。
在我心里,现实主义电视剧的创作标尺明确:首先,创作态度要严谨,要让观众真正地相信。如果你拍的画面平庸,都是观众触手可及的生活,观众就很难相信故事的戏剧性。《爱情的边疆》时间跨度长达50年,剧组辗转大连、沈阳棋盘山、黑河、雪乡、铁岭调兵山、俄罗斯哈巴罗夫斯克、布拉戈维申斯克、莫斯科8个地点拍摄。在黑河拍摄的时候,气温低至零下20多摄氏度,条件相当艰苦。十几年前,《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就是在黑河拍的,黑河的俄罗斯风情园,也是当年我们剧组搭建的。我们的这些努力,都是为了呈现有质感的画面,赢得观众的信任感。同时,要从各个方面精益求精,剧本得扎实,场景要还原,拍摄手段要丰富。记得当年我们在海拔4000米的雪山拍摄《十送红军》,高原反应很厉害。我对大家说,观众不会因为我们在这样的地方拍戏,使用了简陋的手法,就能原谅我们。我们不能因为拍戏苦,而降低对艺术的要求。《爱情的边疆》里都是实力派演员,殷桃、王雷、李乃文等,其中,女主角有1200场戏,每天拍10场,4个月一天都不能耽误,殷桃完成得很出色。我们选择演员的标准就是要热爱这个角色,这样才有能力塑造好这个角色。
尽管多年过去了,我常常会回忆起,2013年我在陕北看景的那个中午。凛冽的西北风里,我拿着一本《平凡的世界》坐在绥德三十里铺的一个山头,看着山坳里几个零星劳作的人发呆。心里回荡着路遥先生的话:“我决定要用现实主义手法结构这部规模庞大的作品。当然,我要在前面大师们的伟大实践和我自己已有的那点微不足道的经验的基础上,力图有现代意义的表现——现实主义照样有广阔的革新前景。我已经认识到,对于这样一部费时数年,甚至可能耗尽我一生主要精力的作品,绝不能盲目而任性,如果这是一个小篇幅的作品,我不妨试看赶赶时髦,失败了往废纸篓里一扔了事。而这样一部以青春和生命作抵押的作品,是不能用‘实验’的态度投入的,它必须在自己认为是较可靠的、能够把握的条件下进行。老实说,我不敢奢望这部作品的成功,但我也‘失败不起’。”
面对今天丰富复杂的世界和变动不居的视听手段,我愿意做一个清醒的现实主义者,有“失败不起”的决心和知其不可而为的劲头。我相信,这是一条大道,我并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