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出生在南方,对于江南的美,从前反而懵懂不觉。逛了很多江南小镇,只觉都差不多模子,小桥流水只若等闲。本以为闻名已久的宏村也是如此,没想去了,那一幅幅水墨江南的绝美画面,却就此萦绕在心再也散不开了。“江南”这个词也从此有了独到的感觉。
我记得呀,清晨日落,沿着绿水萦绕的黛瓦粉壁,走在画桥上等待朝阳和夕阳中的浅吟低唱;夜晚,三千华灯下,在灯火阑珊处寻觅故事,在烛光浮影里追忆似水流年的温柔月色。
我记得,秋阳下,醉月台前花洒落青瓦,银杏树下金黄铺地;微雨里,持一把油纸伞在蜿蜒曲回的小巷,一起感知时光斑斓里的痕迹和沧桑……
这是我记忆中的宏村,恬静自然,没有城市的喧嚣,这里轻轻淡淡,简简单单,虽美如诗画,却是奇异的充满着烟火气。从空中俯视宏村,犹如一只大水牛横卧在田野之中,于是又称牛形村。
为什么会是如此奇特的布局?话说明永乐年间宏村出了个汪思齐,发现村中有一泓天然泉水,冬夏泉涌不息,于是三次聘请风水先生何可达并族内高辈能人,"遍阅山川,详审脉络",引西溪水绕村屋,村口南湖是为“牛肚”,水圳九曲十弯是为“牛肠”,牛肠两旁鳞次栉比的民居为“牛身”,把水引入村中心傍泉眼挖掘月沼池塘,以作牛胃,蓄条内阳水,供防火、饮用等,才落实了如今的全村牛形水系蓝图。
又在村子西边的西溪上架设四座木桥,象征“牛蹄”,再加上村庄背后的雷岗之“牛头”,而村口参天的古木则倚为“牛角”。这样就完成了整个村落的牛形轮廓了。还五脏俱全,是不是颇有趣味。
一入村看到牛肚,我就喜欢上了她。“无边细雨湿春泥,隔雾时闻小鸟啼。杨柳含颦桃带笑,一边吟过画桥西”,这里就是南湖了。一眼望去青砖黛瓦的马头墙倒映在清澈的湖水当中,有时云蒸霞蔚,如浓墨重彩,有时似墨写意,四周山色,人间烟火与白墙青瓦倒映湖中,沿着河堤一步一景好似一幅徐徐展开的穿越版乡村清明上河画卷。随意相机一咔就是一副淡妆浓抹总相宜的粉彩或水墨画。
而三三两两的女生,正在柳树下架起画板,细细勾勒,画远处的青山,画近处的碧水,画水边的房子。我从她们身边经过,画板上水彩洇出的笔墨已勾勒出房子的轮廓,水的清幽,山的寂寥,白云的悠闲……宏村本就是一幅画,还有那么多人在这里写意入画,更仿若画中画了。曾听谁说过“人,应当诗意的栖居在地球上”。住在如此山水意境水墨如画的宏村,可不就是诗情画意。
静静的河水,荷塘相映的水中,有一座小小的拱桥,仿佛一道彩虹,一弯明月,横亘在水面上。这就是画桥,仿杭州平湖秋月所建。我尤爱这里,傍晚或是早上,喜欢到这里走走,尤其清晨时分,两洼池塘碧绿,沿着中间窄窄的堤桥,倒影的天空与徽派的建筑把天上和人间合为一体,印在地上与水里。我更喜欢水中倒映着白墙黑瓦的景色,再举目静观远处的一抹青山,让一群白鹅在水中荡漾成一副生动的写意山水画。而我走在这样的小巷子里,是不是也成为了别人眼中的一幅画了?
在没有游人的小巷,才能感受到村中百姓平静的生活。而我如今独自走在数百年的砖瓦楼阁下,嗅着仿佛散发着被时光浸润过风雅依旧的温暖与暗香,忽然感觉300年前我来过,这分明还在那时的山水建筑,踩着秋阳,或是踏着秋雨,那份生动的游走只有我独自一人的天地世界。
想象如果是下雨的时候,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宏村小巷,两边是高高的马头墙,粉白的墙面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斑斓,靠近地面的地方长满了青苔,雕刻出了岁月的痕迹。小雨如苏,空气中饱含着细细的水分,脑海里竟不自觉跳出戴望舒那首经典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一想到这里,心情无端的也忧郁惆怅起来,仿佛真有这么一个姑娘,打着一顶油纸伞,在眼前独自徘徊,彷徨。好在小巷不长,走出去立刻豁然开朗,一个半月形的水潭出现在眼前,这就是“牛胃”月沼了,是村子的中心,也是电影《卧虎藏龙》的取景地。于是池边还真开了家以“卧虎藏龙”为名的小店。
月塘常年碧绿,塘面水平如镜,塘沼四周青石铺展,粉墙青瓦整齐有序分列四旁,房屋倒映水中,水中便有了蓝天,有了白云,有了粉墙黛瓦,波光潋滟,疏影横斜。那山,那水,那墙,那瓦,那桥,那倒影,像一副剪影,又像一副水墨画,置身其中,婉约,典雅,宁静,让人心醉神迷,仿佛来到画中。大概是这一幕实在太美,最后便被镌刻入了1982年的风景邮票,成了永恒的经典。
“最是夜阑风浪静,楼台灯火半模糊。”等到了夜晚,这里更是倒映出灯火流连处,粉墙黛瓦化作流光剪影,交相辉映。奇异的却不显热闹,反是添了几分清冷。数不清的迤逦风情,脉脉随风与人说。
水,的确是宏村的灵魂,一条400余米长的水圳盘绕在“牛腹”内,绕屋进村缓缓地,悄无声息地从房前屋后流过。水圳沿途又有无数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供人们取水,功能一点儿不比自来水差。“牛肠”之名真是名副其实。
而牛肠围绕的就是牛身,宏村的民居建筑了。我喜欢这样白墙灰瓦的建筑风格,村中的每一座住宅,无不是徽派风格的特色体现。 在皖南众多徽派建筑中,宏村应是最具代表性的,既有山林野趣,又有水乡风貌。也是徽州人魂魄所系的一座文化博物馆。
宏村目前保持的相对完好,保存明清民居140余幢,古朴典雅,意趣横生。据说这些都是明代“永乐”年间建筑。层楼叠院与湖光山色交相辉映,到了明清时期,这里的建筑特色开始凸显出来,朝廷不允许民居用色彩来装扮斗拱,所以徽州古民居从外看是青瓦白墙,而内里却是精雕细琢。无论是高悬的匾额还是条案上的摆设,徽州人对室内陈设颇有讲究。
其中南湖书园是座具有传统徽派风格的古书院,一湖碧水位于书院前,连栋楼舍接着书院,书院黛瓦粉墙,与碧水蓝天交相辉映。
而我想重点为你推荐一下清末大盐商汪定贵住宅,承志堂,距今约140余年。不多说这座建筑的历史,细品他的建筑特色,建筑呈中轴对称,其规模之宠大、结构之完美、雕饰之精美,不仅为徽州私宅翘楚,在全国民居中亦属罕见。整栋建筑为木结构,内部砖、石、木雕装饰富丽堂皇,每一栋每一间雕刻的奇花异卉、飞禽走兽、亭台楼阁、人物戏文无不娴熟逼真、惟妙惟肖。
尤其是其中的木雕,精雕细刻又加髹金彩绘,豪华的气派令人震慑。譬如屏门“福”字上方,嵌一幅长约2米的髹金木雕《百子闹春》。只见百子敲锣打鼓又吹唢呐。舞龙的、玩灯的、摇旗呐喊的,个个欢腾雀跃,动态、神情各异,突出地显示一个“闹”字,木雕戏文故事繁缛而华美。
据说承志堂的木雕由20个工匠刻了四年方告完成。木雕上用黄金达100两,啧啧,当年的徽商真可谓富可敌国。难怪连来自故宫博物院的专家也不免为之击节赞叹,称这些木雕瑰宝,即使在集中了中国古代建筑精华的故宫也看不到,因为历代皇帝认为自己是至高无上的,他们的头顶上绝不允许出现别人的形象,因此,故宫的木雕非龙即凤,反而不及这里内容丰富。所以,宏村承志堂也被誉为“民间故宫”。
没找齐牛蹄,一抬眼却看到了伸出的两个“牛角”,古村口商业街旁的两棵风水大树——红白古树。一棵为红杨,树径近6米;一棵为银杏,树径3米余。据传古时,村中如有老人去世在银杏树转三圈,家有喜事绕着枫杨转三圈,即可承天吉佑。宏村饭店商店集中在村外大道两旁,村头吉水上的石桥将村内村外分割成喧嚷和宁静两个世界。沿吉水堤岸走,午后阳光跳跃枝头,古墙斑驳的光影里,偶有鸳鸯对影相依,是岁月静好,让即使要短暂离去的人都会不舍留恋回眸。
宏村无处不是一副画,也无处不是一部历史书,需要你去一点一滴的去细品慢读。让你的眼细细观察,迈开你的脚步,让脚随着心,慢慢地边游边看,在青山碧水间,在古老如画而诗意浓浓的江南徽派故事里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