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前天的下午,随着阵阵寒冷的秋风,一个老人,我的老丈人去世了.从他变成植物人到最后的离开,一共十个月.在此期间,全家人围着他转,期盼能有奇迹发生,期盼他有一天能醒过来.可是最终奇迹还是没有发生,而全家却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其实大前天北京时间1:00左右,也就是午夜一点左右,老丈人已经不行了,氧饱和度急剧下降至10,所谓氧饱和度就是吸氧,在90属于正常,说明他还在正常的呼吸,低于这个值就危险了.当时正轮到我们夫妻二人值夜班,我让妻子叫医生,自己拼命拍他后背.但老丈人眼睛,嘴唇都闭上了,已经没有任何呼吸的迹象了,脸色都发白了,医生来了也只是让我继续的拍.我拍了一会没有反应,医生让我们把病人翻个身再拍,这一招果然有用,在我狠狠的拍打下,仪器上的氧饱和度终于慢慢上升,直到恢复正常标准.老丈人也开始大口大口呼吸了,脸色也开始恢复一些了.可以说是我把他从鬼门关上又拖了回来.早上等到接班的人来了,我们夫妻二人才离去.回到家,我们累坏了,洗洗后,稍微吃了点东西就睡下了.但到了下午二点多钟,我们就醒过来了,再也睡不着了.可能是有预感吧,心里都觉得不踏实,好像这天有大事要发生.起床后,我们胡乱吃了一点东西,正准备把家里一些杂活做掉,电话来了.老婆放下电话就对我说:"老爸走了,快去医院."我们叫了出租直奔医院.这一路上特别的堵,天气也特别的冷,一阵阵寒冷的秋风吹得人都有些发抖,而且这风还特别的大,呼呼声不绝于耳,好像是在召唤着什么人似的.在医院里见到了老人家时,他已经穿戴整齐了,表情非常的安详.家里人能到的差不多都到齐了.大家流了一阵眼泪,送他进了太平间.昨天早上,大殓了.目送着老丈人被殡仪馆的车最后拉走的那一刻,许多人都哭了,大家都明白,这是最后的一面了.儿子的小眼睛也哭红了,我的眼睛也湿了,只是没有掉下来.
老实说,老丈人与我关系并不好,我是他最瞧不起,也确实是最没有本事的一个.他屡次在众人面前指责我无能,没本事.连我儿子给他敬酒都被斥责没规矩,说是理该由大到小敬酒.但他喜欢的外孙女没按他说的规矩做,他却笑眯眯的,我儿子在一旁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知道这其实是做给我看的,谁让其他几个女婿不是公务员,就是赚大钱的,要不就是外国人,只有我是平头百姓.工资拿得比老婆还少.老丈人最耿耿于怀的是,一向畏他如虎的女儿竟然敢背着他,偷偷拿出家里的户口簿和我这个穷光蛋登记结婚了.此后,他一提起这件事就骂骂咧咧的.老头给人感觉就是嫌贫爱富,不过后来听我老婆解释,老丈人一辈子活得不舒心,先是抱怨自己没儿子继承香火,后又在单位里被人欺负.所以在他眼里,心里,似乎除了子嗣外,只有权,钱才是最可靠的,难怪他极其仇视平凡,普通的无用之辈.他的另外几个女婿,在当初不发达时,也是饱受他的白眼,冷语,并不是只针对我一个.听了老婆的解释,我有些半信半疑,后来在过年时,看见他对待其中一个亲家的态度非常冷淡,傲慢,而他们曾经是他手下的普通人员,我就释然了.那对老夫妻见了他,也是毕恭毕敬,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穿着打扮也是十足的农民样.不过非常好笑的是,我看见他的另一对亲家,正好相反,人家对他是不冷不热,话都不肯多说一句,坐都不和他坐在一起.倒是他在一旁一言不发.这是因为人家都是高知,都是纯上海人.而他完全是靠女儿在日本赚了钱后,在上海买了房子才把户口迁了过来的,和他们这些本土帮中的精英分子相比,根本是不能搭脉的.怪不得他在这个亲家面前狠不起来.
老头给我的感觉还有特别的爱炫耀.有次我陪他去邮局领工资,几个也在排队领工资的人正在兴奋的谈论去日本旅游是多么的好玩,他冷不防硬插进去,指责人家是没见过世面,井底之蛙,只知道东京和富士山,不知道京都等等.人家被他骂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要发火.我赶紧上去打圆场,笑着解释道日本的东京和富士山确实是世界闻名的,但日本文化最精深的地方在京都,其地位就和我们的西安,洛阳一样,要了解日本,京都是不能错过的,以后再去日本时,一定要到那里去看一下.听我这么一说,那几个人才"哦"的一声,不再理睬我老丈人了,一场几乎要爆发冲突就这样消化于无形之间了.我老婆知道后也很无奈,说老爸就这样,要不是日本的姐妹有孝心,接他出国玩过几次,他知道个什么,还不是和普通旅游者一样,只晓得日本的东京和富士山,没办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老丈人又非常忌讳自己无后,中风后更是埋怨这全是因为自己没儿子造成的.其实他最应该骄傲的就是他的几个女儿,她们都爱他,关心他.都有出息,家庭生活也都幸福,美满.在他变成植物人后,几个在国内的女儿更是轮流不断的去医院,护理院照顾他,希望他能康复过来.只是最后还是被医生说中了,那是白浪费时间和精力.我虽然是他最瞧不起的一个女婿,但我却一直是没有亏负过他.就拿这次我把他抢救过来的事来说吧,虽然他最后还是走掉了,但如果没有我当时的不抛弃,不放弃,他肯定提早十几个小时就走到了自己生命的终点了.咱不敢说有功,但起码还算对得起他的.他最后一次清醒时的住院,还是我和老婆送他进去的.因为他自我感觉吊了几天水后,病势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这天正好我们夫妻去看望他,发现不对劲,立即送他去了医院.是我背他从家里楼上下来的,他的个子比我还大,又是半风瘫,可想而知我是多么的吃力.背他下来时,老丈人轻轻的在我耳边说了一声"谢谢".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对我表示感谢,尽管轻的只有我本人才听得见.只到现在我也没有告诉我老婆.就让老丈人带着他最后的一点自尊心上路吧.
昨天,老丈人在丧事办完后终于彻底的离开我们,去往了另一个世界.俗话说:"人死百了".我确实已经不恨他了,反倒是他走后,我倒是有些伤心了,毕竟他也算是我的一个亲人,虽然他一直没对我好过,也从没正眼瞧过我,但嫌贫爱富不能说只是他一个人才有.说不定哪一天我自己也会变成这副德行,所以,不怪他.如今,我只祝老丈人一路走好,在另一个世界里,少发脾气,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尤其像在大前天那凉风吹起之时.因为在那个世界里,我们都不在他的身边.
本文由寡人有疾于2013年10月8日,22:00分原创首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