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大自然对人类和土地的赏赐,对于农民来说,雨更是与收成休戚相关了。我对故乡的雨情有独钟,因为那里是十年九旱的旱垣。
小时候,在经过了漫长的冬天以后,老天突然下起了雨,大人们说,这是春雨,春雨贵如油。我家那时是一座陈旧、简易的四合院,院子的四个角,都是两边的房檐对接起来的大檐头,每个檐头的下面,都放置着一口水缸,正是为下雨天盛接天水。这还不够,母亲还把家里所有能腾出空来的小瓮、面盆等盛器都放在屋檐下充分利用。老家降雨量少,地下水层又很深,平日人畜用水都靠旱井在雨天积攒起来的水来解决。然而刚下过雨,流到旱井里的水既混浊又有异味,得等一段时间经沉淀、发酵后才能食用。因此,雨天蓄接屋檐下的天水格外重要。
较之于春雨,夏天的雨水就不一样了。晓作狂霖午又晴,来则兴致勃勃,气势滂沱,去则心满意足,艳阳高照,给大地留下清凉的气息,禾苗在雨露的滋润下越发茁壮,池塘也蓄得一池水。池塘既是浣纱洗衣的地方,还成了游泳池。那是1968年以后,我们村来了一伙北京插队落户的知识青年,不过十七八岁,池塘一旦蓄上了水,便有知青下水嬉戏。我和小伙伴们也跟上这些北京知青一起玩耍。午饭后,上学前,我们先到池塘里玩一会儿水,下午放学后,又要到池塘去,就这样,自学了“狗刨式”游泳。
凡是写秋风秋雨的诗词,大多以“愁”字为主题。秋风秋雨愁煞人,一层秋雨一层凉,客愁生怕秋阑雨。对于庄稼户来说,秋雨若是下个没完没了,眼看着庄稼成熟却不能进地、收割,继而秋播,的确是让人发愁的。而我,少时也曾在秋雨中面临着人生的迷茫和焦灼。1973年前后,在毛主席的倡导下,新出版了《红楼梦》,我从驻村干部那里借到了此书,放在床头。《红楼梦》似乎与绵绵秋雨有着相近的气质,正是在乡村的飒飒秋风、绵绵秋雨中,我通读了《红楼梦》,在对人生的一次次思考中,多了一份笃定。
在北方,冬天下的自然是雪,雪是雨的另一种形态。冬天是农闲的季节,人们对雪不是那么渴求,但孩子们依然盼着雪,觉得新鲜、好玩。我们村在一个坡塬上,屋舍依坡就势,高低错落,一场大雪之后,高望远眺,满目皆白,处处是琼楼玉宇,仿若童话中的世界。
去年秋天,我回故乡小住,遇上绵绵秋雨。下雨对我的生活已没有太大影响,路是水泥路,出行也有农用车,该去哪去哪。如果待在家里,听着秋雨,一边看书写字也极为惬意。间或有门前屋后的故乡发小来家里小坐,嘘寒问暖,各述家境。他们抱怨秋雨下个不停,苹果该到着色的时候了,苹果树下铺满了反光膜,没有太阳,便没有效果,苹果价钱就上不去;还有玉茭、谷子等秋粮,都到了成熟期,等着收割。故乡的雨离我愈来愈远了,也不再影响我的心绪,但故乡仍然有我栽植的树木,有我的菜畦花圃,有我的魂魄气息,更有我的父老乡亲,愿故乡云蒸霞蔚,风调雨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