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饴弄孙，始见于《后汉书·明德马皇后纪》，指老人与孙辈玩耍，自娱晚年。曾几何时，在中国，弄孙成了全职工作，更有一周七天24小时的。我上世纪八十年代出国留学，在美三十余载。如今年过花甲，也加入了全职弄孙的行列。对此，所有的美国同事和美国朋友都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有辞去大学教职，搬离自己的住宅，和儿子一家住在一起，24小时全职弄孙的傻瓜？儿子一家住在美国东部新泽西州的李堡镇，小夫妻都在纽约曼哈顿供职，两地只隔一条哈德逊河。天气不好时，还可以在家上班。他们都专心于事业，两家的父母都被要求担负起育儿之责。
美国大城市附近的许多社区，居民来自世界各地。除了欧裔白人，我们的近邻还有韩国人、日本人、俄国人、中东人、黑人和拉丁美洲人。当然，还有不少中国人，包括来自港澳台的。在各国文化中，“弄孙”的理念大相径庭。
有一次，我和先生推着小孙女去一家韩国炸鸡店用餐。年轻的韩国老板不胜羡慕地告诉我们，他的儿子和我孙女差不多大，他母亲来美国看孙女，帮了两个月的忙，就“落荒而逃”，声称带孩子太辛苦，吃不消。白天，他只能把儿子送到韩国人开的私立托儿所 。
楼下的一个日本妈妈，常常胸前兜着个小婴儿，手里搀着个小女孩。她告诉我，父母亲不愿帮忙，婆婆来了几天，还要她烧饭伺候。在她看来，不参与养育孙辈是她父母的权利。做母亲的放弃事业，自己带孩子，理所应当。
我们楼上有一对俄国老夫妻，每到周末，就有几个小孙子来玩。老太太Laila告诉我，带孩子是父母的职责 。如有需要，她和丈夫只在周末帮帮女儿的忙。我读研时有个意大利裔好友，她中年丧夫，一个人带大了三个孩子。近年儿女都结婚生子，她决定退休相助。但她和儿女商定，和孙辈见面，一周不超过三天。儿女必须把孙辈送到她家，带齐玩具和食物，约定接走的时间。最多的时候，她一个人照顾四个孙辈一整天，累得三天没缓过来。很多欧裔同事和朋友或多或少参与了育孙，前提是不影响自己的生活。
中国人就不同了。儿媳生了第一个孩子，她父母就从上海飞过去，一住就是半年，直到签证到期。这时，我接到儿子的请求：“妈，该轮到你和爸了。”回想自己当年为读博，把孩子放在中福会幼儿园，一别七年多。孩子出国后，我仍然忙于工作，每天出钱请同事的儿子作玩伴……如今，该弥补了。我辞掉在中国的大学管理工作，和先生一起当起了全职保姆兼厨师、清洁工。好几个美国朋友预言我会后悔，中国的老友和当年的插兄插妹却认为我的决定理所当然。
海外弄孙，折射出各国的文化差异，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作者 张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