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圣三年(554年),江陵沦陷,梁元帝在与西魏的战争中失败,一怒之下烧毁古今图书十四万卷,并声称自己焚书的原因是:我读书万卷,还落得如今这个下场,读书再多有什么用呢?
难道读书多真的能够把人读蠢吗?一千一百多年后,王夫之批评道,千余年来,没有人不憎恨梁元帝不悔改政治上的错误和对人民的无道,却将罪责归咎于读书。为此王夫之写下《论梁元帝读书》,对梁元帝的遭遇进行了深刻反思。王夫之虽然不知道梁元帝焚的是些什么书,但拿梁元帝所撰写的文章来看,无非是一些华而不实的辞藻骈文。话说当年,武帝萧衍被叛贼挟持,国家面临分裂,危在旦夕,而梁元帝依然早晚苦读,乐此不疲,精力消耗,既不伸张正义,又不会把握时机,这和沉迷于赌博酒色,又有什么区别呢?
王夫之认为,历史上不只梁元帝读书把自己读蠢的例子。宋末元蒙之际,号称儒者的人都喜欢讲空洞的大道理,却不想有什么用处,计算着“五经”《论语》《孟子》有多少字句,在章句的文字结构、呼应形声上比附,饱食终日,这对身心有何益处呢?对人伦事理有何用呢?对政治教化有何帮助呢?这种人不得志时,反教人禁锢他人之子弟;得志时,则误了国家。这和梁元帝兵临城下还在讲《老子》、虏骑渡江还在听高僧说法有什么差别呢?
读圣贤书,岂是像参禅礼佛那样,只要每天抄写诵读就会有功德?
那么,我们到底应该怎么读书呢?
王夫之指出:“领会书的精神实质,以确立修己治人之本;考察书中隐藏的意义,以达到精通事理、融会贯通、运用自如的境界。善读书的人得之于心但能用书中的道理检验纠正自己行为的人太少。次一等的如太子李弘读《春秋》读到不忍卒读的也很少,再次一等的如穆姜读《易经》能自我反省而知道愧疚的人一样很少。”
不抓住书中的重点,不研究书的精华,不审察合乎时宜否,像汉儒曲解《公羊传》而废皇后太子;王莽曲解古书讥刺匈奴,都是妄解经典的蠹虫。没有高超的见识掌握书本大旨,没有取舍的标准独立审慎思考,那么读书万卷,只会更加迷茫,倒不如不学无术者还能保持纯朴。
王夫之一针见血地指出:“孔子说过‘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志定了再读书方有益处。没有听说过漫无目的单单为学习而学习的。心无定志,读书时心志就会随时游移,异端邪说,流俗小智,乘虚而入,大则侵蚀人心,小则荒废日月,这是梁元帝越读越蠢却至死不悟的原因啊!怎么能怪罪于读书之错呢?一般的学者,效其浅陋,不能不加以警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