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粗鄙 才子佳人小说“淫滥”:《红楼梦》究竟创造了怎样的爱情观
2017-09-03 07:12[backcolor=url("]枉入红尘若许年——《红楼梦》的爱情观｜欧丽娟红楼巡讲之一
本文整理摘选自台湾大学中文系教授欧丽娟在南京先锋书店（8月19日）的讲座实录，讲座内容经演讲者审核。北大博雅讲坛特别授权。转载请务必注明。
欧丽娟，台湾大学中国文学系教授，研究领域：唐诗、《红楼梦》、中国文学史。欧丽娟教授因台大“红楼梦”公开课获得“全球开放式课程联盟”2015年杰出教学者奖，并荣登Coursera华人最受欢迎课程前四名。
欧丽娟：《红楼梦》博大精深，用哪个主题都难以阐释它的美丽，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今天还是以出版社给我的主题，“爱情观”来作为切入。
权力与美丽的融合——金陵与《红楼梦》的关系
首先我想和大家分享的是金陵这个地方。我们都知道这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古城，有不同的名称。沧海桑田，从六朝到清代，金陵是大家最熟悉的南京古名。曹雪芹出生南京，对于江南繁华有所追忆就写到小说里，我分享一些一般的读者不会意识到《红楼梦》的巧妙。数字本身是客观的，因此值得我们在数字里做更多的了解，各位请看在《红楼梦》前80回（我个人主张前80回是曹雪芹的原作，前80回是曹雪芹生前最完整的原貌），金陵这个地方一共出现了22次，金陵的别名南京、江宁也各使用了11次和2次，跟南京有关的词汇出现了35次之多，所以南京确实对于了解《红楼梦》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文化钥匙。如果我们再纳入位于南京境内的知名景点，最主要是第51回宝琴怀古组诗中的钟山等，实际上全部有37次。
不止如此，金陵在传统文化里到底是怎样的地理想象，在想象里赋予人文意涵是更重要的内容。其实金陵在六朝作为历代首都，就是权力的中心，金陵这个地方太特别，又是六朝金粉的地带。我研究《红楼梦》和六朝关系的时候注意到一首诗，南朝诗人谢朓《入朝曲》，他说金陵是一个“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原来金陵所在地是一个佳丽地，本身又是一个权力的中心，所以金陵非常独特的壮丽版图在六朝就奠定下来，我称之为权力与美丽的融合。金陵的文化想象，会一直跟《红楼梦》整个结合而构成《红楼梦》的某一种特殊魅力，曹雪芹把美丽和权力特质融合起来，贾家讲的是权力和美丽。这要在一千多年的文化背景里把握，若只是用现代人的好恶来看《红楼梦》会错失掉很多文化遗产。
《红楼梦》非常强调贵族涵养
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统计，郭昌鹤先生对12篇才子佳人小说进行文类的定量研究，分析统计后概括出模范标准才子及佳人的特点：才子佳人大致生于江苏或浙江，才子多是文弱美貌，好色风流，具有极超等的天资，善于诗文及武艺等。佳人是玲珑乖巧、清纯美貌、性情优柔贞顺等。
各位有没有注意到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将才子佳人的特点印证到《红楼梦》，性情幽柔贞顺，拥有超等天分，长于诗词，博学而足智多谋，众金钗谁配得上？薛宝钗。就这些来讲，薛宝钗也属于传统才子佳人的佳人范围。因为小说家目的是写好看的小说，不适合跳出来评论，评论由脂砚斋来负责，透过评论说真正的佳人就是薛宝钗。当然，《红楼梦》所谓的佳人并不等于才子佳人小说中的佳人。
这一类江南佳丽地的佳丽，唯一不足以和《红楼梦》金钗相比的是什么？所缺的是什么？贵族才能孕育出的雍容大度，《红楼梦》到底是在强调这点，曹雪芹有点自豪，我们贵族出身真的有比一般人不一样的格调。第15回就说到秦可卿的大殡，出门在外，贵族才有机会和平民同场共存，凸现出他们的差异，因此在《红楼梦》描写里很少看到平民的踪迹。这一回里，当他们要休息的时候来到平民家，就写到：
那些村姑庄妇见了凤姐、宝玉、秦钟的人品衣服，礼数款段，岂有不爱看的？
这类的描写在《红楼梦》里其实不少，当我们读者只要愿意开放心态，不要坚持我们的好恶和价值观的话，就会看到《红楼梦》其实是对这一点非常强调的，主角们觉得他们与众不同的资产不是权力也不是经济的特权，而是他们拥有这样的文化涵养，这点是我们读《红楼梦》一定要注意的重点。
比如大家很熟悉的林黛玉，林黛玉不是一直活在自我世界里面的。一个人的人格内涵不是与生俱来的，环境是第二天性。林黛玉在五六岁就尊崇避讳礼教，已经跟当时的女性不一样，她的气质举动有一种很特殊的优雅风范，所以贾雨村、冷子兴他们认为母教非常重要，跟家教密切相关。这是我们必须要知道的，我们爱林黛玉也必须爱她的这一面，这是她必要的、也可以说是最根底的部分。
只要我们开放心态，会发现曹雪芹用事实告诉你，荣府是非常优越的贵族。在前80回中，曹雪芹一直告诉读者，他写的是非比寻常的贵族世家，非常出色，所以其成员呈现出来的文化涵养便包括通身的气派和优美的礼数款段。
林黛玉的生日PATY：后40回有很多地方不是曹雪芹原著
后40回是很复杂的问题，明明看到有很巧妙延续前80回，大部分读者会忽略掉的线索；又有很多和前80回有落差的地方。后40回有很大的问题。根据今天的主题，我要跟大家分享的是，我觉得单单就下面这一段来说，可以完全证明一定有很多地方不是曹雪芹的原著。
第85回说到林黛玉生日宴，而前80回从来没有写到过林黛玉过生日，其中有薛宝钗的生日，有贾宝玉的生日，还有探春的生日，唯独没有写到林黛玉生日。为什么？因为作家用不同的生日呈现不同的人物在这个家族里的形形色色的关系，而林黛玉太重要，如果写到她的生日，别人就会很难写，所以我个人认为避开林黛玉生日不写的原因是让给其他形形色色的人，用一个非常间接的方式去写。曹雪芹用非常间接的方式，其实有写到林黛玉过生日，就是第二十二回薛宝钗过生日的时候，在这段情节里提到往年帮林妹妹怎么过，就帮薛妹妹怎么过，可见林妹妹过过生日。
我们读者很细心也很热爱《红楼梦》，但是阅读不够深入和全面，这些小的地方就由研究者来负责提醒给大家。不同等级的文化格调、教养品位的落差在哪里？请比较第85回写林黛玉过生日，说“林黛玉略换了几件新鲜衣服，打扮得宛如嫦娥下界，含羞带笑的出来见了众人”。然而，其实这种贵族世家所有正式的场合，重要的节日都有固定的礼服，例如第七十回探春过生日，是：
饭后，探春换了礼服，各处行礼。
又第3回林黛玉刚刚来到荣国府，是重要的贵客，荣国府以最高规格方式来迎接她。小说家写道：
贾母又说：“请姑娘们来。今日远客才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众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两个。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黛玉忙起身迎上来见礼。
什么叫最高规格？迎春、探春、惜春停课以迎接贵客，这是很隆重的礼仪。小小年纪的林黛玉其实是贵客，这样的迎宾仪式，我们是应该要客观去看的。就因为是贵客来，迎春、探春、惜春不但停课，而且是穿着同样的装饰，这便是隆重的制式礼服，而这“一样的妆饰”还包括头饰，这一点出现在第73回的重头戏里，当时迎春头饰被乳母骗去典当，但是明天就要过中秋节，其嫡母邢夫人说“若被他骗去，我是一个钱没有，看你明日怎么过节”，她的贴身丫鬟也说，“问司棋，司棋虽病着，心里却明白。我去问他，他说没有收起来，还在书架上匣内暂放着，预备八月十五日恐怕要戴呢。……明儿要都戴时，独咱们不戴，是何意思呢。”可见连头饰都是三人一致的标准配备。如果迎春没有戴头饰，就是失礼，因此大家都非常紧张，礼教对他们是非常重要的。
由此可以明白，原来85回所写的林黛玉过生日，完全是很小家气的不是贵族少女，岂能在过生日的时候只是“略换了几件新鲜衣服”？还有“打扮得宛如嫦娥下界”的说法，曹雪芹会这样写吗？这是非常庸俗的比喻，曹雪芹非常厌恶这样的陈腔滥调，没有创意，这一点在脂批里可以看得更清楚，因此第二句又是很明显的问题。至于第三句“含羞带笑的出来见了众人”，更是严重的败笔，贵族小姐从小习惯做主子，活在众星拱月的中心，又是众人围绕庆贺的寿星，为什么要含羞带笑？只有没有被众人簇拥过的人才会不好意思。会写林黛玉含羞带笑出来见了众人，可想而知写这个叙述的人没有做过贵族主子的经验，只能写出一般小家碧玉的扭捏羞怯，于是就与黛玉“通身的气派”天差地别了。
所以我们仔细揣摩就会发现后40回有很多问题，但是首先要明白文化和教养真的是有阶级差异。根据奥威尔（《1984》小说的作者）的说法，人很小的时候就会因为成长环境而决定了人格特质，甚至会终身难以摆脱，环境中文化格调的影响是一辈子的。
《金瓶梅》不能跟《红楼梦》相提并论 曹雪芹反对才子佳人
就这一点而言，《红楼梦》怎么会跟《金瓶梅》相提并论呢？虽然写的都是人和人之间的各种关系，但其实彼此迥异，下面这一段非常值得我们参考。张竹坡《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读法》说：“《金瓶梅》写西门庆无一亲人，上无父母，下无子孙，中无兄弟。”没有伦理的人际网络，所展现出来的人格特质和价值追求怎么会和《红楼梦》一样？正如清代评论家杨懋建说，“《金瓶梅》极力摹绘市井小人，《红楼梦》反其意而师之，极力摹绘阀阅大家，如积薪然，后来居上矣。”“市井小人”和“阀阅大家”的生活世界、意识形态和格调品味是判若霄壤的。
因此，《红楼梦》是反对才子佳人的，才子佳人小说从明代开始兴盛以来一直到清中期不绝如缕，脂批中不断提到的“近之小说”、“近之野史”，都是针对才子佳人的故事而言的。《红楼梦》的书写当然跟《金瓶梅》是非常不同的，此外也特别针对当时很流行的以爱情为主题的这种小说野史，提出了针对性的批评。把林黛玉写成这样的一个含羞带笑什么的，我想脂砚斋对此也会感到可笑，怎么把林黛玉写成这样。
我们这个时代完全不了解贵族，所以用一个完全陌生的概念怎么切入《红楼梦》？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一个考验。曹雪芹虽然是一个负责写故事的人，但是开篇还是写到“至若才子佳人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淫滥”，只要仔细揣摩，对于才子佳人小说，曹雪芹最反感的是意识形态方面，他最在乎的是“终不能不涉于淫滥” ，“终不能不”意谓着所有的才子佳人小说都是“涉于淫滥”的。淫滥到底该怎么理解？用我们的常识来看，淫滥不就是不好的行为嘛。可是没有啊，才子佳人小说里有很多是纯情的，没有任何的今天概念底下的出轨，为什么说“终不能不涉于淫滥”？到底曹雪芹的意思是指什么，他的淫滥很可能和今天的用法是不一样的，这是我们要承认的一个事实。大家都耳熟能详李商隐的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其中“可待”是不必等到的意思，我们现代人用自己的知识去理解就很容易出问题。
曹雪芹所谓的“淫滥”意义上严格得多，就是心里的守贞，不是说在爱情上的守贞，而是指要严守礼教上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没有订婚之前不可以有儿女私情，不能私订终身。在这样的定义下，是不是诚如曹雪芹所说的，才子佳人确实淫滥？因为才子佳人都是一见钟情，即便没有行为上的不轨，但是心思动了，而且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觉得我们在面对古典文化、古典文学的时候，可能要自觉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所面对和所要解决的问题是和我们不一样的，先跳出自我才进入到他们的内在去了解他们。
从《红楼梦》自己的一套意识形态来说，确实才子佳人小说把那些佳人说得个个不贞，所谓：
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那一点是佳人？编书的人是自己塞了自己的嘴。再者，既说是世宦书香大家小姐都知礼读书，……怎么这些书上，凡有这样的事，就只小姐和紧跟的一个丫鬟？
何况要知道，世家大族他们周围时时刻刻是20、30个人，连入睡沐浴都有人服侍，24小时没有隐私，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行为？
贾母这段话，很多人认为是反讽，我认为没有。在《红楼梦》里面唯一具有红娘行动（就是在才子佳人之间穿针引线）的丫鬟就是坠儿，在第二十四回到第二十七回中，她为小红和贾芸传递手帕。为什么叫坠儿？脂批说是因为堕落，只有人品不好的人才会做这样的事。而出现类似才子佳人传递手帕定情这种行为的人，确实带有一点《金瓶梅》的踪影。《红楼梦》和《金瓶梅》很大的不同又可以在这里获得印证。贾芸争取到大观园种树的工作，又在园中拾帕与小红勾缠，传递私情，恰恰《金瓶梅》中私通潘金莲的陈经济，其职责也正是在花园中管工，这恐怕是非为巧合的刻意暗讽。所以张爱玲评价贾芸“他那遗帕拾帕的一段情太才子佳人公式化”，而这段情节“也太像作者抨击最力的弹词小说”。
让我们回到《红楼梦》里来，有一位评点家周春提到林黛玉和贾宝玉并不是一见钟情，“林黛玉幼居母丧，克尽孝道，其心地极明白者。……若专以为相思病，亦不谅其苦心也。此书发乎情，止乎礼义”。林黛玉也说“我又非佳人，何命薄胜于双文哉”（第三十五回）。至于宝玉对她情有独钟，林黛玉的反应并不是只有惊喜而已，第三十二回宝玉在别人面前大方称赞她，林黛玉偷听到后，心里面所受到的是“惊”，毕竟男女有别，宝玉这样的做法让她觉得害怕，再者黛玉也很悲伤，父母早逝，虽有刻骨铭心之言，无人为我主张，心中就有不安全感，这明显是来自父母之命的礼教规范。黛玉的百感交集，其中正包含礼教精神在里面。
关于送手帕定情，宝玉和黛玉之间其实也有类似的行为，但本质大不相同。同样值得注意的是受赠旧帕后黛玉的心声：
这里林黛玉体贴出手帕子的意思来，不觉神魂驰荡：宝玉这番苦心，能领会我这番苦意，又令我可喜；我这番苦意，不知将来如何，又令我可悲；忽然好好的送两块旧帕子来，若不是领会深意，单看了这帕子，又令我可笑；再想令人私相传递于我，又可惧。
其中，除了“可喜”之外，更还有 “可惧”，同样是害怕的心理，在在证明了宝、黛之恋与才子佳人的爱情形态是非常不同的。
曹雪芹尽量在净化之下进行送帕的行为，让我们发现到针对才子佳人小说时，曹雪芹做了很多改造以符合他们的阶级文化。当林黛玉领略到宝玉传情意味的时候，她的反应又是可喜，又是可悲，又是可笑，最重要的是令人私相传递，又可惧，因为这是淫滥，本质上是害怕这样的行为，这才符合他们这种出身背景的人。
再看第57回〈慧紫鹃情辞试忙玉〉一段，紫鹃测试宝玉，谎称林黛玉要回苏州去，情急失心的宝玉把事情闹到贾母那里：
幸喜众人都知宝玉原有些呆气，自幼是他二人亲密，如今紫鹃之戏语亦是常情，宝玉之病亦非罕事，因不疑到别事去。
林黛玉一方面很庆幸，大家都没有会意二玉的爱情，用青梅竹马的感情来理解宝玉的反应，这么一来他们就在合法的状况里。黛玉和宝玉从小一起长大，他们的情感是在日渐累积中才用非常深厚的方式呈现，因此众人直接认定他们因为有很深厚的友谊，所以宝玉的反应便很自然。
黛玉自从来到荣国府，因为贾母疼爱，宝玉和黛玉一起都跟在身边，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所以他们不是一见钟情。当宝玉给黛玉爱情保证的时候，用的也都是伦理的情感，不是浪漫爱，例如第20回，宝玉说黛玉你不要糊涂，宝姐姐和他是两姨姐妹，论亲戚，血缘关系比较远，而林黛玉跟贾宝玉是姑表，薛家和贾家是姨表，姨表比姑表疏远，第二个你先来，她才来。还是讲究伦理的等差亲疏，还有先后，先来的情分特别深，不可能为了后来的人就轻视了你。
又第28回，宝玉对黛玉说，我陪你玩，心爱的给你，爱吃的给你，都是日常生活中的点滴，不是浪漫爱，是在日常生活中的细心关怀、贴心照顾，完全符合爱的定义，这是最难的。惟有这样的日积月累的深情才能撑住日常生活的耗损。
值得说明的是，宝玉两次提到他们是一桌子吃饭，一床上睡觉，我最早读到这个说法时很感疑惑，一床睡觉是怎么回事？可能这样吗？这是我最近厘清的问题，第3回说：
当下，奶娘来请问黛玉之房舍。贾母说：“今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把你林姑娘暂安置碧纱橱里。等过了残冬，春天再与他们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罢。”宝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贾母想了一想说：“也罢了！”
宝玉跟黛玉怎么一床睡？原来两人的床隔着碧纱橱，林黛玉住在碧纱橱内，宝玉住在碧纱橱外的床，他们就一里一外，碧纱橱根本没有隔音效果，晚上甚至可以隔着碧纱橱聊到半夜，这就叫一床睡。所以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甚至一床睡，没有问题。他们在寻常饮食起坐里慢慢培养出来的爱情，因为每天都是这样温存，每天都是这样一起生活，所以所累积出来的感情就特别深厚，而且他们的感情会体现在饮食起坐上，绝对不是花前月下，不是很浪漫的超越日常生活的，刚好相反，在日常生活里累积出来的深情，这才能够有长度、厚度和深度。
类似地，第58回〈杏子阴假凤泣虚凰〉描述藕官为死去的菂官烧纸泣念，藕官、菂官的感情也是从“每日”演练的“真正温存体贴之事”中培育起来的，并且两个人的“你恩我爱”也是体现在“寻常饮食起坐”上，这可以说是宝、黛之恋的绝佳呼应。
我真的觉得我们得要清楚认识到，把《红楼梦》当成一部爱情小说，这是很严重的以偏概全，其次把它所讲的爱情浪漫化，变成是才子佳人式的话，恐怕也会是一个很严重的误解。如果说我们可以一方面真正爱我们的对象，就是《红楼梦》这书，所谓的爱是要尊重它、了解它，以它的原貌接受它，另一方面我们就可以从中得到启发，这样的一种爱可以给予我们现代人怎样的一种启示，让我们的爱也是可以在日常生活中如涓涓溪流，可以持之以恒，这样的细水长流，会不会是爱情更好的一种类型？这是我们应思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