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非和中东工作,“next time”和“five minutes”是两个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经常遇到的词。前者的意思是“下一次”,后者的意思是“5分钟”。
“next time”经常用于表达一种虚无缥缈的承诺,先一口答应下来,至于什么时候办、怎么办,我们都留到下次说。在西非时,我到政府部门办事,有些官员“心直口快”地希望我给他带点礼物。当面不好拒绝,这时候就可以祭出“next time”这个大杀器。嘻嘻哈哈,以撒哈拉以南非洲的办事方式和稀泥,这种尴尬时刻也就算过去了。
如果对方不太高兴或不甚满意,那么“next time”的另外一种可怕的形式就要降临到我身上了:请对方办的事什么时候能办?得到的回答就是“next time”。
小时候我读作家严文井的《下次开船港》,唐小西做作业总是“下一次”,结果被骗到了下次开船港。在那里,时间永远静止,他想要救出他新结交的布娃娃朋友,船却非要等到下一次才开。在西非时,我常常想起这本书。
“five minutes”那就更有名了。
“你什么时候能到?”“5分钟!”这可能是在非洲和中东生活时遇到的最有名的“虚数”。5分钟可能是15分钟、半小时,也可能是1小时甚至2小时。总之,它永远不会是300秒。以我的生活经验,大概在半小时至一小时左右,全世界的“5分钟”大致略有不同。
所以,在西非,无论去政府部门办事、约当地媒体朋友,还是召集雇员开会或是出门采访,95%以上没有准点的时候。严重晚点更是家常便饭,记得有一次参加当地一家中企某水利工程的竣工仪式,说好了该国总统将在上午11点出席并讲话,但当天我们足足在烈日下多等了两个半小时,饿得在场所有人前胸贴后背,总统到下午1点半才来。
我来中东的时间不长,但以上时间概念,并没有太明显的不同。正因如此,一个为我们兼职干活的老雇员才引起了我十分的注意,因为他作为一个在为人处事和生活习惯上都非常“阿拉伯”的约旦人,实在是太准时了!
我约他9:30来家里,他9:20就到；我和他说好10:30一块从我家出发去办事,他10:25给我打电话说在门口了……有一回,我和他说某活动6点在某酒店举行,他竟然5点钟就提前到场了。他的时间观念,在我周围的阿拉伯人中“鹤立鸡群”,令我十分好奇:是什么让这个各方面都非常传统的阿拉伯人在这一点上“取得突破”?
有一次我蹭他的车,他一边开车一边和我聊起了他的经历。他生在巴勒斯坦,上世纪70年代,西德政府一度和巴勒斯坦关系不错,他被公派到西德待了一年,学习船舶驾驶。但很快双方交恶,他回到了中东,在黎巴嫩开始干记者行当,这一干就是快40年。
“林,以前你问过我,为什么我总是提前到,那是因为在我年轻的时候去了西德。在西德,德国人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准时。”他终于解答了我的疑问,而对于这个答案,我恍然大悟,但也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那时,我印象深刻的第一件事,就是我在西德坐火车,时刻表上显示我的换乘时间只有3分钟。我当时非常非常担心赶不上下一趟。结果,我的上一趟火车抵达时间和时刻表上一分钟都不差,我下了车就赶到邻近的站台,正好下一班车也分秒不差地开了,我什么都没错过。”他说。
“是的,我非常理解你的感受,因为我第一次去德国时,也很惊讶于这么精确的列车时刻表。”我接着他的话说。数年前,我在德国巴伐利亚山区旅行时,就连拜仁州内的各种短途线路(RE/RB/IRE/S-Bahn)也和时刻表上显示的分秒不差,令我大为震撼。回国后,我还写了个帖子“德铁订票保姆级指南”,特别期待更多的人去“领教”德意志民族的精确。
后来,我从慕尼黑坐著名的ICE高速列车去柏林,坐下来后发现座位上有一份时刻表,注明了这3天因为调度上的原因,抵达时间将比平时晚11分钟——6小时风驰电掣,列车开进柏林中央火车站,停下来的时刻不出意外地和那份时刻表上一分不差,晚了11分钟。当时,我内心深处的那种震撼,至今记忆犹新。
不过,去欧洲次数多了,发现DB(德铁)的“神话”也渐渐“破灭”。几次在英国乘火车旅行,也是相当精确；荷兰的朋友说,德铁这几年晚点也是常事了,荷铁倒还保持着一贯的靠谱；还有朋友说,如果想体验更靠谱的铁路网,我可以去瑞士看看……
至于另一个传说中也严谨得可怕的国家——日本,我的朋友圈则出现了不一的说法:有人说现在的日本和过去一样精密得像齿轮,有人则抱怨除了新干线以外,一般线路晚点个三五分钟也已司空见惯。
其实,上网搜“德铁+准点”,吐槽络绎不绝。尤其近些年,住在德国的很多同胞都遭遇过德铁的大规模误点。据媒体报道,2013年德铁误点时间总和是3787237分钟,差不多相当于88个月。我想,由于这些年中国高铁网络的快速、便捷、舒适以及也相当不错的准点率,再去德国想必是另外一种感受。
然而,像我和我的这位老雇员,基于我们白驹过隙般的浅层次体验,仍然在内心深处对德铁有着一种不太理性的偏执好感:至少,在我们有限的经历里,德铁把我们都变成了更准时、更精确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