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柔了,柳丝泛绿了,杏花、桃花次第开了,春天就来了。杏花是啥颜色?或云红或云白,实际上杏花是变色花,刚绽开时是红色,逐渐变淡,转粉色,最后变成白色。红时灿若朝霞,白时洁如雪花,不管是红是白,蜂飞蝶舞,阳光招摇,平添了春意的热闹。初夏麦黄时节,杏就熟了。
农村长大的孩子总是跟杏有缘,杏树是地头院里常见的果树。上世纪七十年代,一年到头,也就是能吃点杏啊、桃啊、甜瓜什么的,家里没钱买,有时用粮食换,只是打打牙祭,解解馋。所以,有时看见杏树上红彤彤的杏,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就咽口水,就走不动,眼巴巴的盯着,不免动起了小心思。那个夜晚,月亮白亮亮的,给大地笼上一层白纱。村后爬过一条壕沟,就是一片杏林。一个小小的白影迅速窜入林中,爬上一棵杏树,开始摘杏。大约摘了十来颗杏子,突然一道白光射向树上,接着一个女声响起:“谁呀?”我停止了动作,僵在那里——是生产队专门派了看杏的大凤。我从树上溜下来,低下头,听候发落。大凤并没有训我,她找了个兜把杏装起来,把我送回家。我母亲见状连忙给大凤说好话。大凤说,我看到树上一个白乎桩子,吓我一跳哩,没事,没事,摘几个杏没啥,这大晚上的摔着可不是闹着玩的。说完,她把杏都给我留下就走了。她走后,母亲也没训我,只是说,以后别去摘杏了,想吃,娘给你买。我的眼泪还是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无论是大凤还是娘,都说的是“摘”而没说那个我最怕的字,却让我记住了一生永远不会和那个字沾边。
我喜欢杏。杏,幸也,我认为这是能给人带来幸运的果子,况且那种略酸又甜的味道让人齿颊生香,吃了还想吃。几年前发生了另一件“杏事”让我十分挂怀,至今难忘。
一个乡亲叫老丁,在公路边上承包了五百余棵杏树,每年收入可达数万元。这个老丁虽是农民,却有走南闯北的经历,脑瓜活,心眼多,他把这个杏园建成了“杏花新村生态园”,让城里人连观光带采摘。由于杏园就在公路边上,来往方便,游客纷至沓来,他的杏卖得出奇得好。有记者写了稿子发表在媒体上,老丁成了农民靠种植发家致富的典型,他的“杏花新村生态园”也成了品牌。多家媒体报道了他的事迹。
可县里要扩展公路,他的杏园地面被征,两百多棵树要被砍掉。虽然有赔偿,但价格偏低,关键是断了以后的财路,剩下的两百多棵杏树难成规模。这可是全家唯一的收入来源啊。老丁很恓惶。有一天老丁来省城找我,想让我帮帮忙。我想政府修路是大事,总不能让公路绕弯改道吧,唯一可做的是希望县里在赔偿上多给点钱,但赔偿数额县里有统一的规定,怎么能单独给你老丁定价呢?我觉得这事不好办。但是老丁确实很不容易,大儿子出车祸成了残疾,媳妇扔下孙子走了,二儿子和老伴都有病,他想多要点赔偿也是可以理解的。于是,我所在的媒体发了篇报道,替这位“典型”呼吁,尽可能在政策层面找到依据。
到了初夏,杏子熟时,老丁又一次来到省城,给我带来两箱杏。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我说,赔偿额度提高了?他说,没有,县里说不能为我单独开口子。还不等我表示疑惑,他接着笑眯眯地说,你们的报道发出后,县里很是重视,决定不砍我的树了,公路也不用改道,不挖那十米宽的沟槽就是,还让我的杏园挨着公路,不碍事就中,还说这也算是路边的一道风景呢,咱政府真是不赖,硬是想出了这么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呵呵。
看着老丁高兴满意的样子,我也很欣慰,真心感谢老家的政府为农民着想,既不违背政策,又有情有义。
我打开箱子,把又大又红的杏分给同事们品尝。还别说,老丁这“杏花新村”生产的杏真不是白给的,一嘴下去,果香满口,甜甜的,一点都不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