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白音塔拉草原的那天,认识了一位牧人,名叫巴图(坚强)。他身穿长袖镶边的蒙古袍,系着蓝色腰带,头戴蒙古皮帽,扬鞭催马飞奔。他说他这辈子就热恋草原,挚爱深深,好像每一寸草地都铺在自己的心里。然而,巴图不是蒙古人,也不是在蒙古包里出生的。他是汉人,是当年江南送来的孤儿。草原阿妈用奶茶和母爱养育了他,使他在马背上一天天成长起来,所以他套用民谣编了一首歌《草原,母亲》。在母性的大草原上,巴图只想做牛羊,成为一棵永远的草。
阿妈熬奶茶的牧包是家,阿妈长眠的草原是故乡,长长的牧鞭成为巴图没有尽头的道路了。
夜深了,风静了,蒙古包天窗上的月色如一张洁白的奶皮子。我跟巴图喝啤酒吃手把肉,听他讲他的故事。阿妈收养他时他还不满周岁,给他起名叫巴图就是希望他坚强地生活在大草原上。白天阿妈带他出牧,练骑马,学围群,掌握放牧本领;夜晚阿妈教他用蒙语会话,学写蒙文,每个字母都把爱的意思刻进他的心里。就是最困难的日子里,阿妈也要给他做鲜肉吃、熬鲜奶喝、买新袍子穿,母爱就如燃旺的牛粪火喷吐不尽温暖。当巴图独立驾群放牧时,阿妈也要日夜伴随,母子俩形影不离。冬营地上,巴图感冒了,阿妈立刻飞马去买药。回来时突降风雪,把阿妈的手和脸都冻坏了,留下一块块伤疤,这叫巴图心疼得直掉眼泪。有些天,巴图只想侍候阿妈别的啥都不干了,阿妈批评他说:“你怎么像个罗锅马越长越没出息了!”阿妈的话使他如暴跳的野牛不顾一切地劳作起来,手中的牧鞭更加响亮了。
草野绿了几次,羊毛剪了几回。阿妈觉得马的笼头和嚼子越来越多就是一种束缚,所以鼓励巴图放开手脚大胆做事情。巴图先是承包了羊群,他像吃手把肉那样摸到一根羊肋条就去抓胸脯肉,接着充满信心地办起了家庭牧场。生活好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富裕,阿妈乐得合不拢嘴,还常常在梦里笑出声。丰收节的前夕,巴图进城置办蛋糕、寿桃,准备给阿妈过生日。突然的一场野火顺风卷来,扑向牧包,活活夺去了阿妈的生命。巴图跪在草地上撕心裂肺地嚎啕呼喊,嗓子哭哑了,眼泪哭干了,心如吹散的羊毛那样乱,身影却与大草原贴得更紧了。从此,巴图对阿妈的思念和感恩,全都融进了《草原,母亲》这支歌。
因为巴图总在唱情深意重的《草原,母亲》,这首歌便传遍了草原。而巴图或面对茫茫草原、或挺立马背之上、或头顶满天繁星纵情高唱,唱得云影聚来散去,唱得吃草的牛羊停止了咀嚼,唱得百灵鸟空中结群。巴图身融其中,情思泉涌,只觉得母亲就是日与月,就是缕缕绿风,就是这一望无际的母性草原了。一个热爱母亲的人,怎能不热爱大草原呢。
在古神树下,在夕阳玫瑰色的光芒里,我发现巴图身上的腰带蓝得深沉而厚重,绸丝好像更柔长了。巴图告诉我,这条腰带系着阿妈的叮咛、岁月的风雨和他的生活道路,一直紧紧缠在腰中,从来没离过身。如今巴图快六十岁了,满脸的皱纹都在刻划着他的生命与人生。他又跟我讲他的阿妈、他的命运、他的草原,讲着讲着就唱了起来:“白音塔拉大草原哟,我的母亲,这辈子就没想走出你的绿茵;一方水土,富饶美丽,我是一棵草扎下深根;阿妈呀我草原上的阿妈,我永远在你的目光里飞奔……”这没有遮拦的歌声传出很远,又飘落到心里。
原作者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