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里水,仿佛去赴一个水乡的千年约会。
车子在乡村水陌、青砖绿瓦间随意穿行,迎面里水河不期而遇。从北江分道而来的里水河在此与金溪河、水口水道交通相连,河涌密布,水网纵横,形成一个“三河六岸”的独具特色的水乡风貌。午后的阳光斜斜地落下来,落在波光粼粼的河里,落在河边依依的垂柳上,几条浅红的游舫静静地泊在水岸码头边,像在等待着一个童话。
水乡风情是朵季节花,总在不经意中悄然绽开。相传,里水原来一直叫郁水。郁水者,一谓水多,北江支流横亘里水镇内,流入里水的河道多为弯曲,有“九曲十八弯”的说法;二谓文化积淀深厚,明、清年代里水相继出了多位进士、举人,并兴建了三间书院——里水的同声学社、丰岗的凤岐书院、邓岗的崇正书院,文人学士常聚于此讲学,里水也成为远近闻名的文化之乡,郁水就是取郁郁葱葱之意。郁水之所以后来变成里水,有一个说法跟罗濛峡有关。里水河朝东南流至水口村,穿过罗濛峡与峡外水口水汇合流向珠江。相传罗濛峡以南的水称为里水,穿过罗濛峡以北的水称为外水,里水之名由此而来。
行走在里水的乡间小道,不时会看到“里水阁”、“湿地小岛”、“岭南名刹”、“千年古村落”等指示牌,好像时刻在提醒着你,这里“人杰地灵,物华天宝”。据考证,早在千年之前,地扼岭南水路要道的里水就已有人在此临水开土、结庐而居,播种文明,成为珠三角最早有人聚居地区之一。前几年武广客运专线动工建设,当地村民与施工人员在里水段西华古寺前挖出一块完整的碑石,碑石顶部刻着“石门山重建西华寺碑”几个大字,落款为“广州府知府高橙、同知沈立、通判余志、推官陈明立石”等字样。石门峡自古就是进入广州城的一个重要军事要塞,碑石正文详细记载了石门的水利、军事作用,以及秦朝时中原百姓南迁开发南粤,定居里水等情况,立碑时间为“成化十年”,即1474年。
山环水绕的里水就是一部厚重的历史,一部沧桑的岭南水乡开发历史。郁郁之水,润泽着一方水土,也润泽着一条条古村落、一座座百年老宅。遍布里水乡间的古建筑,既有独具岭南特色的三间两廊,也有七巷八排的三间三进,红墙绿瓦,青砖白釉,倒影在天空的深蓝里。始建于清代的汤村汤南古建筑群,采用硬山顶镬耳式封火山墙、大石板墙裙,内部布局采用广东民居典型的“三间两廊”式设计;设有防火通道和防盗设施,下水道排水系统采用条石暗渠,结构理念超前。放眼望去,灰青色的屋子整齐而立,沧桑而不颓丧,密集而不紊乱,整个建筑群里祠堂、家庙、晒坪、池塘兼备,布局协调。
坐落于孔西古建筑群中的至圣家庙,至今保存完好。古建筑呈纵轴式布局,硬山顶,山墙,砖木结构,坐北向南,一座三进式;第一进为屏风,二进三进为殿堂,进与进之间是“日”字形天井;主建筑两旁的建筑成对称,由南往北依次是厢房,走廊,露天小花园,走廊,厢房,形成一个结构和谐、浑然天成的整体。
走进里水古村落,村中的镬耳屋、水磨青砖屋、祠堂、书舍等古旧建筑随处可见,大巷、官厅巷、高楼巷、百福巷纵横交通,环环相扣,古建筑墙体大都选用红砂岩、花岗岩等多种建筑用料,兼以描绘花草、人物,廊顶屋脊的木雕、砖雕、灰雕等建筑艺术千姿百态,栩栩如生,仿佛时光轮回,让你不小心掉进一段远去的记忆之中。
深秋午后的阳光像一只温柔的手掌,轻轻地抚过脸庞,有一种痒痒的感觉。站在里水古村落巷口,深远而幽静,高墙深巷在此一点也不夸张。时光老去,那樘走过千年的古老门楣,曾经的红妆绿裹已脱落得所剩无几,依稀可辨的木雕刻,有的被时光蚀掉了棱角,有的被风尘粗糙了圆润,但依然会吸引着你不留余力去寻找细微之处残留的那点朱红,因为它的久远,笔笔都渗透着历史积淀。徜徉在深窄的巷道里,偶尔会看到关闭的木板门、厚重的带门环的黑漆门,有的门虽开着,门内却被屏风隔住,让你看不透背后是宽敞的厅堂还是花木扶疏的庭院,给你一个悬念,丰富你的想象。
秋风不知从哪个巷落绕道而来,扬起额前发丝飞舞,也撕落时空相隔的帷幕:马踏青石的声音带着一副紫檀辕架,扬着岁月的风尘从幽深小巷徐徐而来,微风撩动缦帘,被历史模糊的面庞不知是哪家待嫁的新娘;一路小跑的人力车夫,穿行在小巷,熟练地躲避身边叫卖的小商贩;长袍马褂和绫罗裙装在商街闹市里穿行,如在画中走……凝神间,我仿佛是那千年前打马而来绾着青巾的书生,闹市里,觅得一处洁净的茶居,一边细细品尝着禾花雀、禾虫和禾花鲤,一边凭窗而眺,看着翩然而过的人群,一个打着花伞、结着丁香般愁怨的人影,姗姗走过,转眼又消失在小巷道的尽头。
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故事的结局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作者 钟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