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洪波辞职了,成为中国足球历史上第一位在世界杯预选赛上主动辞职的主教练。国足客场输给乌兹别克斯坦,高洪波在发布会上丢下了一段话,随后宣布离开,这段话可以记录到中国足球的历史里。
“昨天晚上和协会的领导有一个深入的交流,协会领导认为目前中国男足存在的问题应该由你主教练来承担。我明白领导话的意思,所以,比赛结束了,我现在提出离开。”
这段辞职宣言,很经典,也很高洪波。我不知道高洪波是怎么想的?但我试着解读一下。这段话,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赛前领导找我谈话了,谈背锅的问题。我是组织的人,我明白这是领导让我抗责任的意思,所以输了球,我必须下课。你明白这层意思,就应该明白,高洪波不是逃兵。
第二层意思,赛前这么重要的时间,作为主教练,我应该做什么?我不是应该思考明天的比赛吗?我不是应该考虑比赛的策略吗?你赛前晚上找我谈输球的责任,谈背锅的问题?放在古代打仗的时候,这叫扰乱军心,应该拉出去问斩的。所以,这很中国足球。
输球后的夜里,塔什干,国足驻地酒店,蔡振华在大堂里一圈一圈的踱步,这一圈又一圈的走了有半个小时。没人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当然,也没人跟蔡振华说话,包括高洪波。
我是晚上10点半到的国足酒店,就在大堂里坐着,一直等到11点45分,看着国足将士们陆续走出电梯,登上大巴车。孙可一瘸一拐的的,膝盖上绑着厚厚的绷带,张玉宁要回荷兰不跟队伍同机,所以守在大堂跟所有的队友告别。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落寞,一言不发的提着行李上车。
大巴车上,高洪波坐在最前排的位置,看着手机,表情看不出悲喜。我从一个个车窗走过去,逐个跟大家挥手告别,张稀哲、杨智,直到倒数第二排的蒿俊闵。蒿俊闵跟我对视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很无力的闭上眼,就那么颓丧的靠在了窗边。大巴车开走的那一瞬间,我颓然的蹲在地上,告诉自己,这是我最后一眼看高家军。
始于2009年,终于2016年,一场梦,碎了。国足输球夜里,朋友圈被各路球员刷屏,荣昊发了六张图,名字是怀念,一张图上郜林于海笑的无比灿烂,我看着那图,笑了,我想曾经,高洪波是带给我们快乐的。
国足两平香港,40强赛危难之际,高洪波接过教鞭,主场战胜卡塔尔队,那个夜晚,其他小组捷报频传,国足奇迹般的晋级12强赛。那一夜,高洪波是中国足球的英雄。
回到北京后,我跟高洪波有过一次深度的对话,我问高洪波,就不害怕失败吗?如果带队不能晋级12强赛,没有赢下卡塔尔队,就不担心身败名裂吗?当年您下课的时候,在合肥奥体中心,球迷雨夜里高呼着你的名字,不让你走。如果失败了,你留给中国球迷的幻想,就彻底破灭了。他们会说,当初拿下高洪波是正确的。
高洪波的言语中说的都是责任。高洪波说:“作为教练员,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追求,工作的目标设定,作为我来说,从感情上来说,我对中国足球有不一样的期待,当国家男足出了点波折和困难,我自己很着急,也希望自己去做一些事情,从这个动机上,我来做这个事情,为中国足球搏一把,坦白的说,我从来没把自己的利益得失考虑进去。”
国足输给乌兹别克斯坦,高洪波主动辞职了,有人说高洪波是逃兵。他是逃兵吗?如果他是逃兵,他就不会接手那支在悬崖边上的中国队;如果他是逃兵,他应该在晋级12强赛后,功成身退。
高洪波不是逃兵。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作为中国足球人,他的梦想是带领中国足球进入世界杯,这是高洪波的足球梦,又何尝不是我们的?广州那年的老甲A比赛,高洪波在一次采访中曾经说过,如果把我的执教生涯看成90分钟的比赛,我的上半场已经结束,我希望下半场是有机会率领中国足球进入世界杯。现在,高洪波的下半场也结束了。
高洪波是不是逃兵的话题讲完了,接下来我们聊聊高洪波该不该下课,顺带我们也说说责任,谈谈未来?
国足0-2的时候,我身边的同行问我,打到这个样,高洪波会下课吗?我说,高洪波应该辞职。主教练这个职业,全世界都一样,穆里尼奥大上个赛季带切尔西还是冠军,上赛季成绩不好不照样下课吗。成王败寇的事情,太正常不过了。但在中国足球的历史上,世界杯预选赛上第一位中途主动下课的教练,只有一人,高洪波。
1997年世界杯10强赛,戚务生戚指导不应该下课吗?2011年卡马乔世界杯预选赛三连败,不应该主动下课吗?佩兰国家队主场平了香港,客场输给卡塔尔,40强赛岌岌可危之时,不应该主动下课吗?
答案是都应该,可情况不一样。戚务声下不下课自己说了不算,甚至换人用人自己都说了不算,那是体制的悲哀。卡马乔和佩兰就是混合同挣钱的,他们才不会主动下课的,况且他们是洋帅,他们背后站着中国足协的高层,更高层,站着一大群既得利益者。
高洪波应该下课,尽管我们可以为高洪波找出诸多理由,比如临阵接手,对手实力强大,主力球员纷纷受伤,阵容磨合时间有限。我们也可以大打感情牌,说高洪波有多努力,为中国足球鞠躬尽瘁。但国足主帅不是社会义工,成绩不好,全世界的主教练都会下课,高洪波也不能例外。
可中国足球的问题,单纯就是主教练的问题吗?换了主教练,中国足球就能晋级世界杯了?如果是,那么你们说谁能拯救中国足球?里皮行不行?穆里尼奥行不行?还是瓜迪奥拉?中国足球差钱吗?如果钱能解决中国足球的问题,我相信中国足球很快就能进入世界杯。比赛输了,还是无法认清中国足球的现状。
再说什么,足球要从娃娃抓起,我都觉得俗了,天天喊口号,你们累不累?再说体制问题,也没什么意思。确实赛前领导找队员谈话了,谈心了,谈完话,你就不会踢球了,你就输球了?那不是理由,真正的理由就四个字——技不如人。
昨天赛后,跟好多的国脚聊天,他们说的最多的就是,经验,能力,个人能力,整体能力,说来说去,总结下来还不是技不如人吗?国足当年1-5输给泰国后,那天晚上冯潇霆跟我说,我们这批球员年轻的时候,踢日韩没怕过谁,荷兰世青赛我们也打过,我们就想在正式比赛中,跟日韩掰掰手腕,看看我们行不行。现在4场比赛踢完了,答案是,不行。你说这批球员有遗憾吗?肯定有,他们在黄金年龄的27-8岁,遭遇临阵换帅,碰上卡马乔这样的教练,能怪的了谁?
回头看看中国足球过去12年的世界杯之路。2004年阿里汉国家队我们死于11.17的数学事故,我们算错了净胜球;2008年,我们死于国足内部的大乱斗,死于足协领导的渎职;2011年,我们聘请卡马乔,死于临阵换帅;现在是2016年,当其他12强赛对手,已经完成了新老交替,全建制的打完亚洲杯和40强赛,我们才临阵请回高洪波。高洪波是救世主吗?不是。
谁是中国足球的救世主?我没有答案。换帅能解决中国足球的问题吗?不能。你说换帅?换谁?中国足协找过里皮,找过希丁克,人家不来。中国足协差钱吗?早就不差钱了。可为什么人家不来呢?里皮带过恒大,知道你中国足球什么斤两水平,人家也知道日韩澳什么水平。2013年,巅峰时期的广州恒大,在里皮的执教下不也没赢下首尔FC吗?山东鲁能、江苏苏宁、上海上港,国脚加超级外援,不也拿人家韩国二流本土球员和中超不要的外援没办法吗?
那些世界名帅爱钱,但人家更要脸,更爱惜自己的名声。所以这么多年,中国男足,你请不到真正的大牌教练,你只能请来那些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的教练,比如卡马乔,比如佩兰,比如哈恩,人家可以不要脸面,给钱就行。比赛输个底掉,也不辞职,就等你解约赔钱走人。这就是国足的现状。
中国足球怎么办?很简单,也很难。如果你能大力发展青少年足球,如果你能踏踏实实搞青训,如果你不弄虚作假,如果你给年轻球员更多机会,如果你搞足球没那么功利。这些事情简单吗?简单,能做吗?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