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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城市记忆系列之十二:巴塞罗那德比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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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pengy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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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久久凝望夜空中那由纵横交错的灯光形成的海市蜃楼后,你不可能控制自己疯狂地爱上这座城市的念头。当妄图描述它那令人窒息、令人无从抵抗的敬畏感时,我发现纵然倾注再多笔墨亦是徒劳:巴塞罗那这座城市,生来就擅于给你带来丰盛的感官体验。这里举目皆是盛景:从市内最高峰提比达波山上那迷人的19世纪游乐园,到桂尔公园马赛克式的美丽露台,还有那联通圣家堂主尖顶间的标志性桥梁。



左上:提比达波游乐场;右上:桂尔公园;左下:圣家堂;右下:魔幻喷泉

不过,自西班牙广场登上蒙特惠奇山,穿过魔幻喷泉,走过为了纪念伟大的加泰诗人约安-马拉加尔而建造的花园后,你便能发现一处足以匹敌这所有一切的景致。踏足其中,一步一步登上台阶,直到清爽的新鲜空气再次汹涌地冲刷着我的身体,我也发现了属于自己的专有风景;或者至少可以说,当我身处奥林匹亚体育场的顶端,倚着它纵览这全欧洲最华丽、最具历史感的城市之一时,这便是我所感受到的一切。有许多团体与个人——包括迈克尔-杰克逊、滚石乐队与AD/DC等——都曾使这座巨大的舞台充盈着嘈杂的电气之乐;不过在某些瞬间,这里仍被动人的沉默包围着。但这种沉默永远不会保持太久。
与城中其它胜景交相辉映的,是状态全开的巴塞罗那队:他们华美的球风与纯熟的配合仿佛给观众施以魔法,令他们沉醉其中,久久难以苏醒。但在彼时,2003年12月,一切并非如此。看着十多年后的这支球队,很难想象他们曾在联赛前十五轮中仅仅拿下五场,久久困守在积分榜的下半区。



上:马拉加尔花园;下:奥林匹克体育场

尽管罗纳尔迪尼奥和夸雷斯马的两笔签约令人眼前一亮,但范加尔失败的荷式革命仍旧使队内充斥着陈腐老旧的气息;而那时的伊涅斯塔,也不过是一个缺乏经验的年轻小将罢了。在如此情景下,这场圣诞两周前造访城市另一端挑战西班牙人的比赛,已经不仅仅关乎积分榜上的三分;它就是一场战争。
巴萨正在困境中苦苦挣扎,他们唯一的安慰是,西班牙人队的境遇甚至更糟:他们以积分榜吊车尾的身份开始了这场加泰德比。同处一城的这家小俱乐部看起来正在分崩离析,他们的所作所为,也仿佛在侧面佐证着这个事实。而早在比赛的第六分钟,巴萨青训、同时也是巴萨传奇之子的小克鲁伊夫便被范布隆克霍斯特凶狠地放翻在地;但仅仅两分钟后,他接到伊万-德拉佩纳开出的任意球,为主队头球首开纪录——两位前巴萨球员间的精妙连线。
尽管两分钟后罗纳尔迪尼奥的折射射门迅速地扳平了场上比分,但场上的气氛已然急转直下——已经没什么能够阻止这场球发展成现代足球史上最肮脏的比赛之一了。 奥维马斯完全打爆了多莫劳德,把对方镇守的边路突成了筛子,而倒霉的科特迪瓦人只能在身后一次一次地陪上犯规;小克鲁伊夫一肘子挥在了同胞科库的脸上,以此报复自己受到的一系列粗暴对待——但直到此时为止,场上形势仍旧在“一场激烈的德比大战”的范畴之内。

上半场结束前,克鲁伊维特再入两球,帮助客队掌控了场上局面。他的第一粒入球是一次精彩的小角度穿裆——赶在本场比赛层出不穷的争议判罚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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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阵西班牙人的比赛中,克鲁伊维特火力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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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角球防守中,巴萨中卫拉法埃尔-马克斯被对方的索尔德维拉完全卡住了身位,于是他便明明白白地用拳头击出了皮球,但最终裁判的判罚却是警告西班牙人后卫侵犯了对方。这个判罚彻底激起了主队球员的怒火;同时,看台上的主队球迷也坐不住了。他们暴怒着点燃了手中的旗帜,掀起了球场的座椅并将它们丢了出去。 片刻之后,主队的形势可谓雪上加霜,德拉佩纳被主裁直接罚出场外——在被过了个干净后,他在边线附近气急败坏地从背后铲倒了巴萨后卫米歇尔-雷兹格尔。
防暴警察进驻了遭受破坏最严重的一片看台:南看台的主队死忠们撕碎了球场围栏;工作人员也不得不要求德拉佩纳保持克制,并强行将他带离了球场。接下来,塔穆多灵动优雅的运球击破了巴萨的防线,他趟过莫名倒下的科库,接着被莫拉莱斯一把推在了头上。但这次合情合理的点球要求却再度遭到了裁判的拒绝。
这疯狂的十分钟为下半场的比赛定下了基调,但这一切还远未结束。下半场刚刚开场没几分钟,马奎兹放倒了塔穆多,领到了自己本场比赛的第二张黄牌被罚下场。很明显,这场比赛中足球的意味已经所剩无几:对阵双方各自展开了一场猫鼠游戏,彼此都试图将对方赶到“规则”的对立面去。
令人惊讶的是,三分钟之后,因为对同一个球员几乎相同的犯规,夸雷斯马也被罚出场。突然间,巴萨就成为了场上人数劣势的一方,而西班牙人则士气大振。
这种令人不快的(人数)优势仍旧存在着——但尽管现在己方场上领先一人,索尔德维拉仍旧与杰拉德-洛佩兹扬起的手臂搅做了一团。这本是一次无害的接触,但巴萨替补立即回击——这引发了一次小冲突,说起来,倒是洛佩兹对此的回应有点过于剧烈了。然后,裁判又做出了一次极具争议性的判罚,索尔德维拉黯然离场。
双方各自只剩下九名球员,而随着球场空当的增加,反击成为了主要的战术手段。紧接着,当科库成为了对方进攻球员面前的最后一名后卫,他选择放倒了对手——你没猜错,还是塔穆多——然后也被请出了场外。
阿尔贝托-洛珀赶在比赛结束之前领到了自己的第二张黄宝石卡,这打破了一个尴尬的记录;而随着惊人的第六张红牌的诞生,它正式成为了职业足球史上顺利完场且红牌数量最多的比赛。更不可思议的是,每一张红牌都是源自于独立的事件(译注:意即没有发生集体冲突)。大火在看台上熊熊燃烧,座椅被撕碎弃置,空气中本该弥漫的浪漫气氛也早已荡然无存。
一个月之后,由尤文图斯租借而来的埃德加-戴维斯驰援巴塞罗那。接下来,这位荷兰人很快地展现了自己对比赛无情的影响力。巴萨复活了,并最终取得联赛第二的位置——仅仅落后贝尼特斯的瓦伦西亚5分。很难说十二月那场火爆的遭遇战是否是后半程巴萨复兴的主要催化剂,但它确实提醒了世界,这是最为世人所低估的德比之一。
但双方的竞争何以达到了这种强度呢?关于国家德比我们无需多言:每每巴萨遭遇皇马,体育媒体便会掀起吞没全西班牙的浪潮,连不懂体育的局外人往往也卷入其中——在十一月,马德里的《阿斯报》用了整整44页的篇幅来报道比赛。国家德比有着明确的社会政治背景,而加泰德比的内情则更为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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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 在失去了国王阿方索十三世和军队的支持后,米格尔-普里莫-里维拉的西班牙独裁总理之路走到了尽头。他辞了职,一年后第二共和国成立,选民选出的共和党候选人上台,阿方索无奈终止了君主制。同年,加泰罗尼亚共和左-派(ERC,一个加泰独立派组织)在当地选举中赢得了多数席位,这标志着亲马德里势力权力旁落。ERC的候选人之一路易-康帕尼参加了市内的军事政变,并在无政府状态下被任命为新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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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塞罗那俱乐部的创始人,胡安-甘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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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康帕尼晋升为整个加泰罗尼亚政府的发言人,并在1933年担任了加泰罗尼亚的总统。他是推动加泰独立的强硬派人物,但1940年在佛朗哥的授意下遭到杀害;他也成为了欧洲历史上唯一一位遭到处决的在任民选总统。在2001年,人们用他的名字命名了奥林匹克体育场——这是西班牙人队自1997年起,长达12年间的主场。
想要了解两家俱乐部间关系的变迁,双方的名字——或者更准确地说,双方名称的变化史——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切入点。1898年,一位叫做汉斯-马克思-甘伯的瑞士会计师兼足球爱好者在巴塞罗那定居,开始踢业余比赛。他对自己的新家一见钟情,甚至按照加泰语拼写将名字改成了胡安-甘伯。在还不满20岁时,他就在故国新成立的巴塞尔俱乐部担任着队长;而即使身处异国,他(对足球)的热情也还没有得到广为人知的认同。
在通过广告找到了其他球员后,他与英国人沃尔特-怀尔德一道创建了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Foot-Ball Club Barcelona,请注意此处的英语式语序)——后者随即被任命为俱乐部的首任主席。俱乐部的初创成员还包括约翰和威廉-帕森斯(另两位瑞士移民)以及少数本地人。这支国际纵队在创立之初便甚是成功,先是在1902年拿下了加泰地区联赛(Copa Macaya)的冠军,又在1905年在巴塞罗那杯(Copa Barcelona)上夺冠,并在1903年的国王杯上杀入决赛。
1900年,一位工程学的大学生决定建立一支都是西班牙球员的西班牙俱乐部,并简单地将其命名为西班牙人足球俱乐部(Club Español de Fútbol),作为对那支新组建的国际纵队的回应。他们也在一开始便取得了成功:他们在巴萨夺冠后一年获得了加泰地区联赛的冠军,并在后来的十年间四夺加泰冠军。
政治力量曾经多次强迫——或者说,鼓励——俱乐部更名,其中最近一次是将西班牙语拼写改为了加泰罗尼亚语。有家俱乐部将自己的主场球衣定为蓝白剑条,以此纪念为阿拉贡王国做出卓越贡献的西西里航海家,罗杰德劳里亚;接着在1912年,阿方索十三世授予了他们皇家称号。这家俱乐部曾经坐落于萨里亚(加利西亚自治区的一个市)的富人区,他们现在的名字是皇家西班牙人足球俱乐部(Real Club Deportivo Español),而这正是他们亲西班牙身份的焦点所在。
尽管巴萨一开始发展势头良好,但随着时间推移,会员数开始逐渐下降,球队也没有新生血液补充。因此,甘伯临危受命担任俱乐部主席——他曾五次在各处担任过主席,每次就任,他都能挽狂澜于既倒。1909年,球队搬入了新主场Camp de la Indústria;到了1922年,他们已经拥有了一座能容纳8000人的球场,同时拥有超过20000名会员。在新球场竣工后,他们搬入了Les Corts:这座新球场成功应对了会员人数的激增;后来,俱乐部又将球场扩建到60000个座位。
1925年在这座球场发生的一件事,让我们了解这支俱乐部的支持者们究竟秉承着怎样的态度。当西班牙国歌奏响时,球迷们嘲弄地吹起了口哨,表达着对君主制和里维拉专-制统治的不屑与嘲讽。作为惩罚,政府强制将球场强制关闭了六个月;不过我们可以从中一窥中央政权与加泰罗尼亚——或者更准确地说——与巴萨的支持者们的紧张关系。
七年以前,西班牙人发起了一场旨在取消自-治的请-愿,因而被视为西班牙当局的代表者。在内战中,其中一批支持者站在了长枪党一方——他们被与巴塞罗那有关的人们视作异端。接下来,竞争延续到了西甲赛场上:巴塞罗那夺得了首个联赛锦标。直到二战结束,他们才获得了第二个联赛冠军;但之后巴萨发现,皇家马德里才是自己的主要对手——截止到20世纪60年代初,这两支球队分享了15个联赛冠军中的1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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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同城死敌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成就,西班牙人队的球迷们仍旧忠心耿耿、激情四溢、气势高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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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人从未获得过西甲联赛的冠军——某种程度上讲,这改变了加泰德比原有的意义。1940年的西班牙国王杯是他们半个世纪以来获得的唯一一个冠军。而在20世纪60年代,皇马的统治级表现使得巴萨拥有了一个更加雄心勃勃的奋斗目标。
佛朗哥对皇家马德里的公开支持使得巴萨人的仇恨思想集中于此,反倒使得他们忽略了自己的邻居。双方最著名的对决之一,是1943年的大元帅杯(即国王杯,佛朗哥统治期间将其改为现名)。首回合加泰人以3-0获胜,于是独裁者大发雷霆——他认为自己政权的象征遭到了羞辱。又有传言称,在第二回合开始之前,他派出了警察进入了巴萨的更衣室。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是否真的发生过,不过第二回合11-1的最终比分无疑证明了佛朗哥绝对对比赛施加过自己的影响。
而正如同世界上其他压迫人民的政权一样,足球场是这里民众们的集体身份唯一可以发声的地方——尤其是如今,他们所抵抗的巨兽正试图将无形的巨手伸到巴塞罗那的每一个角落。正因如此,这座属于他们的城市滋养了出一批革命者、艺术家,以及一种强大的、名为“独立自主”的气场。
当乔治-奥威尔以记者的身份抵达这座城市时,他被自己在这里所感受到的冲击力深深震惊。“最重要的是,人们有着对革命和未来的信念,产生出了一种突然进入平等和自由时代的感觉,”他在自己的著作《向加泰罗尼亚致敬》中这样写到,“人们尝试着表现得像是真正的人,而非资本主义机器上的一个个小小的齿轮。”
巴萨的追随者们选择为自由、为加泰罗尼亚自己的身份而奋斗,他们将那些不支持独立运动的西班牙人的支持者们视为叛徒——这形成了加泰德比的基本框架。
巴萨在现代足球史上的强大地位掩盖了西班牙人在球场上的表现。近六十年来的联赛中,蓝白军团只在诺坎普取得了三场胜利;比起他们显赫的同城死敌,西班牙人只取得了34次胜利,远逊于对手的93次,但西班牙人也同样为现代足球做出了显著的贡献。
比方说,授予西班牙最佳门将的奖项,萨莫拉奖。该奖项以里卡多-萨莫拉的名字命名,他是个英俊的老烟鬼,自16岁起就为西班牙人队效力。后来,他加盟巴萨并度过了三个年头;随后他重返西班牙人,效力了八年之后又加盟了皇家马德里。在皇马时,他曾在共和国总统杯中(仍是国王杯,在西班牙第二共和国期间改为现名)的最后一分钟完成了一次技惊四座的扑救,阻止了老东家巴萨取得胜利。
作为一名佛朗哥的支持者,他在20世纪50年代接受了西斯内罗斯的大十字勋章,还在1934年被授予了共和国勋章——这两者都使得他在西班牙人一方受到拥护,并在巴萨一方受到抵制。他并非唯一一位分别效力过这对同城死敌的球员:拉斯洛-库巴拉在1949年逃离匈牙利,名扬四海的他最终加盟巴萨效力了十年之久,出场186次并打进了131粒入球。不过后来人们发现他在一场友谊赛上为西班牙人出场:他也同样代表西班牙人踢过几个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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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上文所述,两家俱乐部的相异态度造就了如今的加泰德比。“皇家”的头衔与加泰式的拼写集于一体,使得西班牙人的身份并不明晰;相反,巴萨却从未有过一丝犹疑。
高额的赞助协议、媒体的无限聚焦与全球的天才巨星——充斥着种种亮点的国家德比无疑是世界上最具市场价值的德比。但在加泰罗尼亚,德比无时不在酝酿风暴——而你务必与之保持距离,切莫轻易爱上这种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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