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97年(东汉永元九年),我国名将班超在中亚击败了匈奴人的侵扰,重开了通往亚洲西部的“丝绸之路”后,曾派遣部将甘英出使访问欧洲的大秦国(即罗马帝国),企图打开我国与欧洲的直接联系。甘英等一行到了波斯湾,正准备乘船从海路进入红海到大秦去的时候,当地的安息(今伊朗)船人不愿意中国与大秦直接交往,便佯说海上风浪极大,非常危险,很难到达。甘英轻信了他们的话,遂放弃了渡海到大秦的念头,折回来了。这是一件很令人遗憾的事情,不然的话,我国人早在一世纪之末,就已经跨过亚洲,到达地中海,直接和欧洲人见面了。
东汉以后,经历了魏晋南北朝,“丝绸之路”上虽有各国商人.僧 侣、使节不断来往,但我国人到西方去的,却并没有超过印度以西的地方。到了唐代,政治比较稳定、经济也有很大发展,中西交通大开,情况才开始扭转。这时在亚洲西部阿拉伯半岛上又崛起了一个伊斯兰国家,我国史籍称之为“大食国”。七世纪中叶后。这个伊斯兰国家已征服了拂菻(地中海东岸的东罗马国家)、波斯(今伊朗)等地,并把它的势力扩展到北非、中亚、南亚和东南亚地区,形成了一个强大的阿拉伯帝国。它与唐朝的关系也日趋密切,从公元651年到793年间(唐永徽二年至贞元十四年),大食使者来唐朝,见于史籍记载的就有三十六次之多。可是我国向西派抵大食的使者,却仍旧一个也没有!公元674—675年,唐上元中,有一位叫达奚通的,曾远航到过阿拉伯半岛南部,归著《海南诸蕃行记》一书,但此书久已失传,其具体内容亦不可知,我们无从考查其旅途事迹。说也奇怪,我国人首先到达大食和拂菻,并留下记载的,却原是一位被大食掳去的战俘——杜环。
杜环是八世纪中叶时人,生卒年代不详。他是怎样被掳到西亚的呢?原来唐代中亚地区,今楚河和锡尔河上游一带,曾是我国边疆之地,公元751年(唐天宝十年),大食军队与唐朝军队在怛罗斯城(今苏联中亚江布尔)发生了冲突,唐军吃了败仗。杜环当时在唐军中,被大食俘获,带至阿拉伯,于是杜环得以游历了中亚和西亚许多地方。在经历了十一年后,直到公元762年(唐宝应初年),杜环才从海道归国。归国后,他把经历西域各地的见闻,写成《经行记》一书。杜环本人的事迹不见它书记载,就连他写的《经行记》一书后来也亡佚了。幸而他的族叔杜佑写有《通典》一书,摘录了《经行记》的片段,其后《太平御览》,《太平寰宇记》、《通志》、《通考》等也转载了一部分,这样,我们今天才得知杜环被俘远游的情况。
杜环最远到达了地中海,就是杜佑在《通典》卷一九一《边防典·西 戎总序》中透露出来的:“族子环随镇西节度使高仙芝西征。天宝十年至西海。宝应初,因贾商船舶自广州而回,著《经行记》。”
这里所说的“西海”,指的就是地中海。唐以前我国史书所说的“西海”,亦有指波斯湾、咸海、里海、黑海的,但唐代已明确指的是地中海。《隋书·裴矩传》中记述了当时通拂菻的陆上三条道路(即通往西亚的丝绸之路),其终点都说是“达于西海”。拂菻即地中海东岸的东罗马属国。《经行记》中的“拂菻国”条也说它“西枕西海”。因此,这个“西海”,自然就是指地中海。古代的丝绸之路一直通到地中海东岸港口安都城(今土耳其南部安塔基亚)。所以,我们说杜环经历了陆路上丝绸之路从亚洲东方到西方的全程,这是一点也不过份的。
杜环西行的旅程,据《经行记》所载推测。大概是这样的:从石国(今塔什干一带)渡真珠河(今锡尔河)到康国(今撒尔马罕一带),又渡今阿姆河到末禄(今马里),然后沿今伊朗北部到伊拉克,到达大食阿拔斯王朝的首都亚俱罗(今库法)。途中杜环记述波斯萨桑王朝为大食所灭已一百多年,这也是符合当时的历史事实的。《经行记》还记载了苫国,说它“在大食西界,周迴数千里”。苫国就是今叙利亚一带,它和拂菻一样,也是地中海东岸国家。
不仅是陆路,杜环还经历了当时海上东西方交通的全程。杜佑说杜环是从海道归国的,《经行记》中就保存有狮子国(即今斯里兰卡)的片段记载。杜环从阿拉伯半岛经海道归国,这条海道也是当时我国海外交通贸易的一条最近的航路。《新唐书》卷四三下《地理志》载有贾耽《广州通海夷道》,即由广州南航经南中国海,西出马六甲海峡,经印度洋及阿曼湾.波斯湾抵大食国。贾耽对这条海路沿途所经码头均有详细圮载,这是一条海上的丝绸之路。杜环归国,无疑就是乘搭商船沿着这条航路回到广州的。杜环走过当时东西方陆、海交通的全程,行程合计约八万里,在外时间共十一年;其游踪之广,时间之长,在我国和世界的历史上,都可以说是少有的。
杜环的最大贡献,主要还在于向人们介绍了中亚和西亚、南亚地区当时的情况,特别是伊斯兰国家初期的情况,不但增进了人们对世界地理的认识,而且还促进了东西方人民的互相了解和文化交流。我国著名历史学家陈垣曾说过:“中国典籍记回教事最早而又最正确者,当推杜佑《通典》。”(《回回教入中国史略》)而《通典》所载伊斯兰教事迹,主要就选自《经行记》一书。现存《经行记》中还有不少伊斯兰教义的记载,如说据伊斯兰教法只把犯罪者本人判罪,并不株连亲友;伊斯兰教徒禁止食猪狗驴马肉,其信仰除安拉(祀天)外,不拜一切鬼神偶像,也不拜国王、父母;每七天一假,为聚礼日,伊斯兰教徒爱清洁,女子出门戴面纱,一日五次祈祷;古尔邦节以宰牲为典礼,禁饮酒、举乐等,这些都是关于伊斯兰教简要而正确的最早记录,是我国早期伊斯兰教史上的重要文献。
《经行记》中还说到今沙特阿拉伯麦加的著名伊斯兰教圣地喀巴殿,这是一千多年来全世界各地穆斯林一年一度朝圣活动的中心。杜环说它的“礼堂容数万人”。喀巴,阿拉伯语义为四方,故喀巴殿又名天堂、天房、天方,后来我国称麦加又作天方国,著名的阿拉伯古典文学作品《天方夜谭》,就是古代这个阿拉伯国家的故事总集。我国和阿拉伯国家的关系源远流长,于此可知。
更值得注意的是《经行记》“大食”条中还提到当时侨居在大食国的 人,他们是;“绫绢机杼,金银匠、画匠、汉匠起作画者,京兆人樊淑、刘泚;织络者,河东人乐阝睘、吕礼。”这些中国工匠是怎样到大食去的,是否也是大食人俘获的汉匠,已无可考。总之,这是我国最早寓居阿拉伯国家的劳动者。他们把中国的文化和工艺带到亚洲西部的阿拉伯国家,这无疑是古代中国和阿拉伯国家友好关系的珍贵史料。
《经行记》还给我们介绍了许多中亚和西亚地方的特产,如葡萄、馣罗果(即芒果),千年枣(即椰枣,今俗称伊拉克枣),良马(阿拉伯马)等等。其中还提到中亚地方出产的西瓜,当地名寻支,“十余人琅一颗辄足”,这是西瓜最早出现于我国史籍之记载。至于西瓜传入我国种植,则迟至五代时始见于我国北方(见《新五代史》卷七三引胡峤《陷虏记》)。《经行记》还提到中亚许多国家盛行打毬,是一种骑马击毬的运动。这种运动唐太宗时已有记载,也是从中亚传入我国的。可见,《经行记》一书也保存了唐代我国和西方各国人民经济、文化不断交流的许多重要史料。
杜环是我国最早到达西亚和地中海的人,也是唐代我国向西方走得最 远的人。它的路程比著名的“唐僧取经”即玄奘印度之行,还要远一倍以上。《经行记》现在虽只剩下片段,但它提供的“帝”指的是谁,而加以注明的。古代中外交流的珍贵史料仍极有价值。杜环作为世界史上著名的游历旅行家,也应该是值得纪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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