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约奥运曲终人散,虽然这样或那样的不如意事时有发生,但这原本是历届奥运的常态,一些人事先预言的“大事件”并未出现,或许这届奥运不能如已故前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口头禅所云,是“历届最好的”,但也远不至于应验某些预言家所言,成为“有史以来最差的”。
然而在二战后,随着奥运规模的不断扩大,奥运商业化趋势的日趋明显,所谓“后奥运效应”问题开始凸显。
“后奥运效应”,指奥运结束后的若干年间,东道主在经济领域所受到的正面或负面影响。
“正面后奥运效应”,主要是指一些主办国、主办城市借助奥运的刺激拉抬相关产业,从而令其在经济上获得直接或间接的好处。
如伦敦(1948)、罗马(1960)、东京(1964)凭借一次奥运,成功地宣布自己的国家从二战的废墟和阴影中摆脱出来,首尔(1988)借主办奥运吹响“汉江奇迹”号角,自申办成功的1981年至1988年,经济增长率平均达12.4%,成功迈入经济增长快车道,使韩国的国际形象和经济实力得到显著提升,被认为“成功迈入现代化行列”,巴塞罗那(1992)通过主办奥运带动了整个加泰罗尼亚自治区经济的发展,该城市一度被誉为“欧洲经济发动机”,这属于国家经济发展战略层面上的“正效应”;奥运会主办往往伴随着大兴土木,并刺激建材、建筑、旅游、酒店等相关产业的蓬勃发展,并刺激了就业,在这方面,伦敦(1948和2012两次)、东京、首尔、洛杉矶(指1984年的那一届)、悉尼等表现较为突出。
一些主办城市利用奥运有意识地引导城市建设和发展,并取得了显著成果。这方面突出的例子,包括东京为主办奥运兴建了一系列地标性建筑和两条高铁,彻底改变城市天际线,让东京一举迈入现代化大都市行列;墨西哥城借举办奥运的春风,促进了著名的加拉加斯大学城新城区建设,推动了城市布局和功能区的完善,为此后墨西哥城的大发展奠定了基础,1968年奥运主办时墨西哥城仅600万人口,如今已近2000万,成为世界上最大的都市之一;德国慕尼黑凭借1972年奥运的大投入,由巴伐利亚州中心城市,一跃发展成为西德仅次于柏林的第二大中心城市;中国人所熟知的北京奥运对北京城建、交通面貌发展的推动作用等。
旅游业、酒店业和奥运边际产业也往往是“正面后奥运效应”的受益者。如亚特兰大,凭借1996年奥运举办,发展成为北美互联网最发达的城市和著名的“会展之城”,澳大利亚利用奥运不仅成功推展了旅游和展览业,更让自己的国际教育产业在全球打响。
奥运经济刺激了一些新兴产业的发展。如1948年伦敦奥运引入电视转播,1964年东京奥运引入卫星直播,都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奥运的经济模式,为1984年以后奥运的全面商业化奠定基础。一些主办国巧妙地利用奥运效应,形成了一些优势产业,如罗马,别出心裁地将摔跤、体操、马拉松终点等比赛放在古罗马马克辛奇巴西利卡角斗场、卡拉卡拉大浴场和君士坦丁凯旋门等著名历史古迹,成功强化了罗马城“黄金旅游目的地”形象;慕尼黑通过兴建奥林匹克公园,使其原本就有一定基础的园林设计产业获得更大发展和国际知名度;伦敦也通过主办奥运,让本已蜚声全球的新兴创意产业影响力更为强大。
“负面后奥运效应”则更发人深思。
首先是所谓“后奥运低谷”问题开始显现。由于奥运结束后投资、尤其大型基础项目投资显著减少,经济往往出现疲态,如日本东京,在所谓“岩户景气”后很快进入“四零年(昭和纪元,公元1965年)不振”,最先是建筑业出现疲软,然后波及众多中小企业,最终大型企业也不能幸免。据统计,除1948年伦敦、1952年赫尔辛基外,这期间的历届奥运,在奥运次年主办国都遭遇到经济减速问题,其中1956年墨尔本奥运之后的澳大利亚,和1964年东京奥运后的日本,这一问题特别明显。
其次是大量专门为奥运兴建的场馆、运动员村和酒店等设施奥运之后成为包袱,并拖累主办国和城市的经济。像慕尼黑奥运那样,投入6亿美元兴建体育设施,奥运会后至今40多年一直盈利,不拖累政府财政一分一厘者,在这一阶段如凤毛麟角(慕尼黑的成功,一是规划科学,二是当地体育设施原本匮乏,奥运场馆恰填补了空白。
而“奥运过劳”、即主办奥运后东道主经济增长减速、投资增长率降低等问题,自本世纪以来变得十分突出,如悉尼在奥运筹办的前四年经济和投资均大幅增长,但奥运结束后投资出现负增长,经济增速也明显下滑;雅典奥运后经济增速明显下滑,各种体育和旅游、酒店业设施大量闲置,造成重大浪费。即便被认为“奥运过劳不明显”的北京、伦敦,“后奥运”的经济表现一般也不如奥运举办前,本届奥运开幕前夕,英国公布了麦盖提公司(Markit)和供应管理学会(ISM)7月份经济数据,包括PMI在内一系列重要数据创下2009年4月以来新低,数据提供者认为,这意味着今年3季度英国GDP将出现0.4%的负增长,而这组和伦敦奥运时隔四年才出炉的数据,仍然被某些人解读为“迟到的奥运过劳现象”。
那么,巴西的“后奥运效应”将如何?
曾有人把战后历届奥运分为“政府拉抬型”和“因陋就简型”两种,前者如汉城、巴塞罗那、悉尼、雅典,奥运对经济的拉抬作用明显,但“奥运过劳”的杀伤力也大,如前两个城市的房地产都经历了从起飞到过热、从泡沫到破裂的阶段,大兴土木建设基础设施和公共设施,既吸引了大量外资,刺激了经济发展,也让赛后投资下降所造成的经济势头衰减变得更明显、杀伤力更大;后者因基建摊子小,投资增长有限,对经济的拉抬作用不及前者,但相应地,“奥运过劳”的杀伤力也小。里约奥运介乎二者之间,由于政治、经济形势的变化,是非常特殊的“前期政府拉抬、后期因陋就简”模式,这意味着“奥运工程”对经济的正、反作用都会凸显,但鉴于大多数场地都是“因陋就简”或“用后即拆”型的,因此类似悉尼、雅典那样因大量闲置场地而造成的巨大经济负担,在里约应不会出现。
值得一提的是,巴西在主办奥运时经济已经出现了俗称“金变砖”的严重问题。曾几何时,巴西是“金砖国家”,是世界上经济增速最快、外资涌入最踊跃的大型经济体,但近年来随着全球经济的放缓和资源、原材料需求的削弱,严重倚赖资源经济的巴西迅速被“打回原形”,去年IMF所统计出的巴西GDP增速竟是令人咋舌的-3.8%,今年也预测不佳(IMF今年一季度预测-3.5%),IMF甚至认为2017年最乐观预期也就是零增长。一些分析家悲观的认为,巴西的“后里约奥运周期”更类似2004年之后的希腊,而非1988年之后的韩国,这意味着“奥运过劳”现象将较为明显;更有人认为,巴西在奥运开幕前已出现经济滑坡和政局动荡,属于奥运“未过先劳”,奥运能顺利圆满举办,已算“超水平发挥”,不应对“后奥运效应”奢望过高。指望十分糟糕的就业率因“后奥运效应”而改善,或本已力不从心、千疮百孔的巴西经济被为奥运配套的“缩水版”基建项目拉抬,都显得有些不切实际。
在里约奥运申办时,正是巴西经济蓬勃发展之际,当时人们对里约奥运(当然还有两年前的巴西世界杯)的“后效应”普遍乐观,认为尽管如洛杉矶那样直接盈利似不可能,但“赛会经济”会进一步提升巴西国际知名度,并带来更多发展良机。不过如今看来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种“正能量”恐怕会远不及预期。好在里约奥运建设后期巴西和里约州“瘦身有术”,精简了许多“大项目”,这会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后奥运”冲击。
通常情况下,奥运主办国为防止“奥运泡沫”堆积,在奥运会后往往会采取从紧的货币政策。但巴西长期以来为吸引外资,一直维持、甚至不断提高基准利率,当前基准利率达到令人咋舌的14.25%,可以说已经“从紧”到不能再紧的地步,这在事实上剥夺了巴西控制“后奥运低谷”现象发生的最有利武器——金融杠杆,而更让巴西进退两难的是,在这种非常态的金融政策下,巴西仍然保持着高达6.9%的通胀率,换言之,也就是“想不从紧也不行”,在这种情况下,人们恐很难对巴西经济的“后奥运效应”抱持乐观态度——就更不用说这个昔日的“金砖国家”在奥运曲终人散后恐又会很快切换到“正常频道”,即社会动荡“热启动”、政府危机再度凸显,不仅针对“后奥运综合症”所开出的药方、照方能抓到的药都不靠谱,恐怕就连看病的大夫都不知会换成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