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去过无数次徽州,对徽州似乎很熟悉,但如这次这般的行走,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使我深得皖南山水的教育,深得徽州文化的熏陶。说这是一次恬淡之旅、水墨之旅,还不如说是心灵之旅。
车过江南,就是一幅烟雨江南的模样。江南正下着雨,时下时停。而安徽的江南,就是一个大盆景,一个中国的大盆景,一个世界的大盆景。那里的山脉,河流,植被,物产,是那么的独特而丰富,而皖南的美景,更是无以言说。它是一个无形的巨大的氧吧,是一个物产、风物和人文的知识的宫殿。读懂了皖南的山水,就学会对美的认识,就懂得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与精深。我是深爱着皖南的。也许是我的偏爱。反正我总是说“咱安徽山水多美丽,皖南山水更妖娆。”
下午4点左右,车到潜口。潜口因村口有一座古塔而闻名。这是一座七层砖塔,叫翼峰塔,也叫下尖塔,建于明代。村口建塔,主要是镇口之用,水,是万物之源。在徽州,水即是财。水绕村流,是基本要求。水,也是人们生活之必不可少。饮用,洗刷,烧煮,浇灌,样样少不了它。俗话说,女人离不开水,也是说的水的重要。潜口的得名,我看一本书上说,是因东晋大诗人陶潜曾在此隐居(王振忠著《徽州》,三联书店出版)。这种说法,姑妄听之,但对记住一个地名亦不无好处。
这是一座菱形砖塔,我里外望望,反复摩挲,真是精美之极。老东西总是让人那么牵挂,那么生情。这是为什么?
到呈坎。呈坎者,八卦村也。呈,乃“呈现”,坎者,凹也。据说,呈坎,兴起于明代初期,已有600多年历史。村中现仍居住有700户人家,2800多口人。世代为罗氏居住。进村口,一个空坪,走进村道,一荷塘呈现在眼前,徽派的典型式样:灰墙黑瓦马头墙,倒影在水中。在一处长廊入口,有一座水碓立于眼前。水碓,借水之力,可以舂谷(去谷皮),我们转了转巨大的木轮,仍可转动。
走入街巷,巷及一人宽,沿墙一边有水渠,清水流动。这也是徽州的特色,四水绕村。在半尺宽的水槽上,隔不远就是一块横石,导游告诉我们,这是“谦让石”。巷小,只能一人行,如遇长辈或老人,晚辈要让在一边,让长辈先走。这也可见徽州人的精细。在此小小的细节上,体现着浸入到细微处的徽文化的元素。巷中清寂,没有多少买卖的存在。导游小毕说,呈坎的特色是把商业元素藏起来,让文化元素显现出来。这真是高明之见。走了半天,只在一巷中,见一户人家在卖“罗氏石头粿果”。塌粿果,是徽州特产,味道相当之好。
走进一户大宅,除徽派建筑的一贯建制外,墙上挂着八卦图,厅堂的两侧,各有神龟和龙头马。我见墙上有八卦图,画有阴阳太极。图案表示: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乾、兑、离、震、巽、坎、艮和坤,分别对应着天、泽、火、雷、风、水、山、地。
走过钟英街,小街高墙斑驳,在一处墙上还依稀印有“打倒英美帝……”的字样,过一处较高的木质围栏,围在一处灰墙的半腰,比一个人头略高些,导游小毕说,这是当铺的柜台。邻里邻居,来当个东西。人,到了当家财的地步,想必有难处,当的人不想见当铺里人,当铺掌柜也不想见当物之人。于是将柜台设得高高的,在柜台里,见不到外面的当物之人,只见一双手递上去的东西,而下面也见不到高高在上的当铺老板,大家都不难堪。徽谚有云:“居高临下好压价,只认东西不认人。”当铺,作为徽州的四大行(茶行、木行、盐行和当行)之一,也现出另一番的景象了。
在这古老的小街的两边,多是一些破败的古民居。这些沉积历史厚重文化的老房子,它们有自己的故事。可这些故事,都沉入历史的缝隙之中,沉入岁月的尘埃了。俗话说:“自来都是人养房,从来没有房养人。”这些经年没人居住的老宅,它们破败得更快,连门头和檐下的精美的砖雕,都显出苍老的龙钟面貌了。倒是那些墙边的花草,却依然热烈,不时见到墙边的一串红、野茉莉,开在这九月的黄昏。
走过钟英街,来到著名的罗东舒的祠堂,一座巨大的门楼,雕梁画栋,显示出当年的荣耀和辉煌。门头一幅横匾,上书八个大字:贞靖罗东舒先生祠。匾为罗哲文所书。罗哲文,古建筑专家,梁思诚的学生。进入祠堂,一个大大的天井,左右各植一树。右手一株桂花,十分高大,亭亭如盖,一位老者介绍,已有400年的树龄;左手一株紫葳(亦称痒痒树),瘦弱一些,枝头嫩嫩的枝叶婆娑,祠堂解放初办学,作为小学校的学堂。徽州的祠堂,凡规模大者,新中国成立后多为学堂也。据老人介绍,罗东舒寿七十有三,元代为躲避出仕,潜回老家,为隐士。
黄昏逼近,天色昏暗。古村落即将沉入夜幕之中。一切的景色都模糊了起来,仿佛剪纸一般单薄而凝固。夜晚进入唐模村,仿佛进入一个寂静的陌生世界,仿佛前世的感觉,夜色撒在古街巷中,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