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这是总结王熙凤最精准的妙句。王熙凤聪明伶俐,灵活乖巧。算人,她是超一流的高手,看碟下菜是她的拿手绝活,对领导,她是温馨的春风;对下人,她是嘴甜心苦的母夜叉;对敌手,她是无影无形的温柔刀。算钱,她又是天才级的大师,雁过拔毛亦不足形容她的能耐,哪怕是铁公鸡,她也能拔出一地鸡毛来。可叹的是,命运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聚集的那些金满箱银满箱的巨额财富,到头来却成了别人的嫁衣裳。回味跛脚道人的好了歌:“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红楼梦》第十五回,《王熙凤弄权铁槛寺》里讲诉了凤姐首次捞钱的大手笔。长安府大爷的小舅子了看上了美貌的张金哥,于是他依仗权势和金钱利诱张家同李家退亲,李家不肯,两家打起了官司,铁槛寺老尼请求凤姐插手帮忙打赢官司。凤姐面对诱人的谢礼,便发了兴头,说道:“你是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任是什么事,我说行就行,你叫他拿三千两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随后,王熙凤便以贾府的名义给长安节度使云老爷去了一封信,云老爷为了还贾府人情,便昧着良心枉断了官司,致使张金哥和李公子这对有情人双双自杀殉情,王熙凤却轻轻松松的把三千两银子揣进了腰包。这是王熙凤踏上捞钱黑道上最关键的第一步,作者写道:“自此,凤姐胆识愈壮,以后有了这样的事,便恣意作为起来,也不消多记。”脂砚斋对此事也表示了极大的愤怒:“凤姐恶迹多端,莫大于此者”,脂砚斋的评点真是切中肯綮,司法是社会道义最后的一道防线,司法腐败是脏了河流的源头,权力的黑手一旦伸进了司法界,社会就无公平正义可言,腐败就可以披上合法的外衣。从此,不怕报应的王熙凤,不管大钱小钱,黑钱白钱,见钱手必伸,她在捞钱的黑道上一路狂奔,直至财尽人亡。
王熙凤是荣国府的大内总管,名副其实的财神奶奶,贾府上下人员的月例,均由凤姐批准才可发放,凤姐自然不会放过这一钱生钱的良机,于是她把众人的月例尽量往后拖,然后把拖欠的月例再往外放高利贷,她每月净赚的利息钱就高达五六百两银子。有意思的是,凤姐这一捞钱的高招不但被当今不少黑心老板继承了下来,而且还发扬光大了,故意拖欠民工血汗钱,甚至耍赖不给的现象随处可见。对此,我们除了赞叹凤姐捞钱的超前意识外,实在不好意思对凤姐说三道四了。
贾蓉,贾蔷得了个到姑苏采购的肥差,贾琏在旁敲打道:“这个事虽不算大,里头大有藏掖的”,其实无须贾琏点破,这两个鬼头精就是来送礼的。贾蓉在这边悄悄向凤姐道:“婶婶要什么东西,吩咐我开个帐给蔷兄弟带了去,叫他按帐置办了来”;贾蔷在那边也悄悄问贾琏:“要什么东西?顺便织来孝敬”。看来公款消费,吃回扣,并非是官员的发明创造,这早已是王熙凤玩熟了的把戏而已!如果没有严格的监督制约,谁能算清公款开支中有多少藏掖呢!
贾芸想在府里谋个差事,先托贾琏久拖未决,只好走夫人路线。于是他借了十五两银子买了麝香,冰片等贵重礼物送给了凤姐。凤姐见礼眼开道:“你们要拣路远儿走,叫我也难说,早告诉我一声儿,有什么不成的,多大点事儿,耽误到这会子……”“你到午错的时候来领银子,后儿就进去种树”。这真是进庙拜对了神,立竿见影。凤姐轻飘飘的几句话,既落得了礼物人情,又暗中挖了老公的墙角,夺得了贾府人事任免权,卖差事牟利是凤姐又一生财门道。这同官场上卖官鬻爵如出一辙。凤姐虽无官衔,却是一个善于用权生钱的高手。
如此轻易的卖出差事还算不上本事,凤姐还能让一个空缺钓出多人的银子来,空手套白狼那才叫能耐。凤姐自见金钏儿死后,忽见几家仆人,常来孝敬她些东西,自己心生疑惑,便笑问平儿这是为何,平儿答道:太太房里金钏儿月例是一两银子,小丫头们一个月是几百钱,他们几个是想让自己的女儿顶金钏儿的缺,凤姐听了,笑道:“这是她们自寻的,送什么来,我就收什么,横竖我自有主意。”凤姐儿安下这个心,所以自管迁延着,等那些人把东西送足后才明白,自己忙活一场捞的是水中月,稳坐钓鱼台的凤姐捞的却是真金白银。咋一看,凤姐的这一手该是何等眼熟,官场上有不少官员最爱把研究研究挂在嘴上,久研久拖,此时即使是傻子也明白了,解决的关键不就是要你意思意思吗?这些官员不愧是活学活用王熙凤思想的先进分子。
习惯成自然,久而久之,凤姐捞钱成瘾,大钱不肯放过,小钱不愿漏掉。王夫人当面责问凤姐:“为什么姨娘的丫头们月例少了一吊钱?”凤姐辩解道:“外头商议的,这抱怨不着我,我倒乐得给她们呢,她们外头扣着,难道我添上不成?”真是外头扣的吗?凤姐转身出来就冷笑道:“抱怨给太太听,我也不怕,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东西,别作娘的春梦!明儿一裹脑子扣的日子还有呢。”凤姐连小丫头的一吊钱也不放过,捞钱捞得真是干净彻底,不知掉到钱眼里的凤姐可曾想到,自己也会有一裹脑扣的日子呢!
王熙凤捞钱的方式不断翻新出奇,捞钱的对象也是亲疏远近咸宜,哪怕是自己的老公她也不会轻易放过。贾琏求鸳鸯偷老太太一箱金银家伙出来当银两,鸳鸯当时未置可否,贾琏于是请凤姐出面劝说鸳鸯,凤姐趁机向贾琏敲了二百两银子的好处费。亲不亲钱上分,王熙凤真是爱钱胜过爱老公,金钱就是凤姐的最亲最爱。贾府抄家,从王熙凤房里抄出一箱借据,历年积聚到的私房钱不下七八万两。直到人财两空之时,王熙凤才醒悟道:“我若不贪财,如今也没有我的事,不但枉费了心计,挣了一辈子的强,如今落在人后头”。刀扎进自己身上才感到痛,这是所有贪婪这的通病,可是,到了眼闭时才想起吃后悔药,这有用吗?
王熙凤捞钱的手段看是高明巧妙,花样百出,但是,百变不离其宗,离开一个“权”字,凤姐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江湖上的女骗子,莫说聚攒七八万两银子,恐怕早就蹲在大狱里吃牢饭了。与其说凤姐是机关算尽的捞钱高手,莫如讲她是琢磨透了权能生钱的大师。只要权力在肆意横行,王熙凤们一定会春风得意,金满箱银满箱的捞钱奇迹一定会层出不穷。当然,金满箱银满箱终究成了他人嫁衣裳的悲喜剧,也必然会不断地呈现在世人的眼前!